这强烈的不安中,正门大开。帝王銮驾上跳下个身披狐裘的清艳女子,一见他们,便张口道:“爹,娘!我回来了!”
杨父杨母瞠目结舌,等到蜕变地光彩照人的女孩儿冲上来,小心翼翼地抱住他们,道:“你们辛苦了。”
老两口的泪瞬间决堤。
青青对这两位,心中一直有种愧疚在。
这次穿回去又传过来,她能确定,自己应该是和那个原本的杨柳青融合了。
或者说,是被她代替了。
她得担起养老的担子啊。
青青推着杨母走在廊下,府邸内部华美温馨,移步换景。再看一边老神在在喝茶的燕玓白。心知他这几年用心照拂,心里更酸胀。
这宽慰下,另一份沉甸甸的牵挂也从心底浮起。也不知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青青多陪了他们会儿,才于夜半辞别杨父杨母。车中点着暖炭,燕玓白半解狐裘,见她带一身寒气进来,便伸手将她揽入t怀中。
青青索性伏在他胸前,听他沉稳的心跳:“渥雪在哪里?”
燕玓白抚着她长发的手微微一顿。
“他如今改了名,叫张婆留。”青年的声音在暖炭氤氲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不爱见人。你还要去?”
“要去的。”青青的声音很轻,却毫无迟疑。
他沉默片刻,将下巴搁在她发顶,终于开口。
“义符在一家南风馆里找到他。人还活着,左腿……自膝下,没了。”
青青的呼吸骤然一窒,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时人好男风,即便瘸了腿,以张婆留昔日的风采,仍不失为一桩“好货色”。
“我再见到他时,人已枯槁。”燕玓白的掌心贴着她瞬间绷紧的脊背,“他挣扎着,还能唤我一声陛下……”
而后跪在他靴前,撕心裂肺大哭一场。
“我问过他那腿的事,他不肯说。只求我容他苟活余生。”
他允了。不仅允了,还赐下这处别院,让他得以远离尘嚣。只是三年过去,张婆留未曾踏出此门一步。
青青听得心里绞弄。
马车在一处僻静的里坊前停下。此处的积雪似乎无人打扫,走得格外艰难。
门头只孤零零地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北风中摇曳。
门楣上没有牌子,开门的是个圆脸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旧袄。她见燕玓白,不拜不躲,反而歪着头,直愣愣盯着他瞧。
燕玓白嗤,“傻子。”
青青忙拉他:“你说什么呢!”
青年冷哼,带她侧身入门:“她叫阿圆,是馆里伺候他的。自小烧坏了脑子,不识尊卑,只认吃喝。”
他语气里并无厌恶,只有一丝惯常的不耐。想来这痴傻的阿圆没少在邻里间惹祸,还需他派人暗中看顾,才能在此安稳度日。
青青心下明了,看着阿圆纯净无邪的眼睛,心头一软。她笑着握住阿圆好奇地伸向她狐裘的手,柔声问:“阿圆,能带我们去见见你家主人吗?”
阿圆吃着手指看她,又看看燕玓白,咧嘴笑:“仙女,仙女!”
青青赶紧把黑了脸的青年拽走,没两步,阿圆指着前方堂屋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门,含糊地欢叫:“主人!仙女,见主人!”
青青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抬头——
扇门扉的阴影里,一道清瘦得几乎要被夜色吞没的身影,不知静立了多久。
他身量比记忆中矮了一截,倚着一根手杖,半边身子都藏在黑暗中。唯有廊下灯笼的一点微光,勾勒出他过于尖削的下颌,和一双没了光彩的眼。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们。
三人并没有什么话说。
“寒舍凄清,茶水不好。我腿脚不便,这一程,便不送了。”渥雪扶着门框,目光掠过青青华贵的狐裘,最终落在自己倚着的手杖上,极轻地笑了一下:
“你果然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