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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骨支离纱帽宽（第1页）

装着药的青玉药瓶被韩退之枯瘦的手用力地推开，撞在床边的木栏上，发出沉闷的磕碰声。

“你拿走吧，我不会吃的。”

韩退之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没有回头看她，深陷的眼窝对着昏暗的墙壁，嶙峋的肩胛骨在薄薄的旧衣下随着压抑的呼吸微弱起伏。

“没用的……你的药不必浪费在我身上了……”他顿了顿，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既是你爹留下的药……给我……是糟蹋了。”

秦朝绪固执地想要把药塞给韩退之，一只手紧紧抓住韩退之垂落在榻边、冰凉得几乎没有生气的手。

“我的父亲若尚在，”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他也会救你！他一定会！”

韩退之的手猛地一颤，像被灼伤般想抽回，却被秦朝绪死死攥住。他终于极其缓慢地侧过头，那张曾经英挺的脸庞如今只剩病骨支离的轮廓，面色是蜡纸般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

他看着秦朝绪，那双曾映着烽火与星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疲惫至极的死水，里面没有愤怒，没有骄傲，只有一片沉沉的、令人窒息的漠然。

“秦姑娘，”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你是医者，我也瞒不了你，你也已经探出我……已是尽头……世界上大概除非有神药……谁也救不了我。而我，亦不希望被获救，这也许就是对我的处罚。”

他艰难地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她紧握着自己的手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最终化为一片更深的灰暗。“你爹留给你的药，也定是希望有一日你能用上，莫要浪费在我这，又毫无用处。白白浪费了你父亲的一番心血。你……走吧，别……再来了。”

“韩退之！”秦朝绪眼前这人漠然的目光另她陌生，他的目光在记忆里好像或是初见时的满眼怀疑，或是后来的小心翼翼，却从没如此刻。

“用在你身上，亦是我之所愿，与我用无异。且，父亲也不是那样只考虑女儿的大夫……”

韩退之身躯一僵，“你走！”他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瘦弱的身体在剧烈的震动中仿佛随时会散架。

“我不会吃的……”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背过身去，只留给秦朝绪一个剧烈颤抖、拒绝一切的嶙峋背影。

那背影里没有将军的尊严，只有生命油尽灯枯时最卑微的狼狈和固执的推拒。

秦朝绪看着韩退之的背影，被韩退之的固执磨的失了力气，她拾起那只冰凉的青玉药瓶，将它紧紧攥在手心，这是最后的希望。

没有再看他一眼，出了那间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屋子。

陈弦一的小院弥漫着清苦的药香。秦朝绪找到他时，这位府中的老大夫正佝偻着背，在廊下分拣药材。

他闻声抬头，看到紧攥药瓶一脸倦容的秦朝绪，浑浊的老眼里先是了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秦姑娘啊，来了，便找个地方坐吧。”

秦朝绪停在他面前。风穿过回廊，吹动她散乱的鬓发，冰凉地贴在脸颊上。

“目前无定的方子许多人还是能用的，姑娘突然到访，却一言不发，可是为别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摊开紧握的手掌。青玉药瓶静静躺着。她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将里面浅褐色药丸倾倒在一方素白的帕子上。药丸无声，承载着她父亲毕生心血。

“陈大夫，”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说是只要尚有一线生机时，就可用来救命。求您……将这药，混进将军每日的汤药里。别……别让他知道。”

陈弦一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落在那方素帕上，良久，一声极轻、极深的叹息从他胸腔里逸出。“秦姑娘，恕老夫不能贸然答应，且不说此药是否这么神奇，若真是……之前……”

秦朝绪迟疑了一瞬，说道：“也不瞒陈大夫，此药是我父亲一生心血，虽有奇效，也只此一颗。且其中的药多难寻，难以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