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护工将言妍打理得很干净,长发披散,散发着洗发水的香气。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言真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了言妍的枕头底下。
红包看起来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沓。似乎注意到柏溪雪疑惑的眼神,言真垂下眼,很平静地说:“里面只有一张一百块钱。”
“其他的都是我这一年给言妍写的信,”她低头笑了笑,轻声说,“每年我都在等她醒,然后骂我昧了她多少压岁钱。”
其实早些年她还没有现在这么平静。最窘迫的那几年,言妍住的还是普通病房,她白天打工,晚上陪护。
然后某天下班回来,她看见一群人围在言妍床边,拍照。
她已经忘记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再恢复意识时有人被她推倒在地,手机摔的老远。她像母狮子一样守卫言妍,最后双方僵持不下,闹到了保安出面。
结果是不了了之。拍照的人是隔壁病房的家属,手机也没拍什么违法乱纪的东西,只是发照片到家庭群唠唠八卦,保安一出面,就相当配合地删掉了。
没有办法赶他们出医院,也没有办法把他们送进派出所。对方甚至心不甘情不愿地赔礼道歉了,保安也劝说,事已至此,紧咬不放反倒不通情理。
但言真仍感觉有一根软刺深深地扎在心里,直到众人都散去,她独自一人蜷缩着,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蹲下了。
背后是冰冷的瓷砖。就在刚才,吵架时对方家属指着她鼻子脸红脖子粗地骂:“不就是个小明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么见不得人就去住高级病房啊!”
是啊。高级病房。她那时冷笑一声,有钱真好。
她承认自己其实也不是什么多清高的人。那一刻她咬牙切齿,找柏溪雪的念头或许已经在心里种下。
言真重新站起来。柏溪雪静静地看着她。
她并不知道言真此刻所想,但确实,她们都不约而同回忆起当年的事。柏溪雪其实见过言真的窘迫,自从知道言妍住院,她来过几次这家医院,每次都是悄悄地,没有带任何人。
行程很紧,这几次里她只见过言真一次。
那是一个傍晚,医院走廊空荡荡的,夕阳斜斜地从窗外照入,瓷砖反射出橘红色的光。她透过病房半拉的窗帘,看见言真趴在言妍的病床上,肩膀颤抖,似乎在哭。
柏溪雪不知如何形容自己那时的感受,只记得自己似乎没有再往前走。像是丧失了所有勇气,她就这样安静地躲在窗帘后,直到那一轮硕大浓红的夕阳,从天边沉没。
言真似乎趴在病床边睡着了,她没有走进去,只是在黑暗中慢慢转身离开。
在那之后,她开始接Y城、港岛这边的工作,往南航班,越飞越频繁。
言真似乎一直以为,自己蹲在路边给她打电话那天,她在Y城是个巧合。只有柏溪雪知道,那不是意外。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柏溪雪只是走过去,轻轻地,用手指碰了碰言真的手。
言真把手缩了回去。
她忽然低声说:“叫车吧。”
柏溪雪一愣:“什么?”
“去扫墓,”言真没有看她,她的目光投向前方的空气,语气平静,“你不是要陪我么?”
她往外走:“还是说,你想在过年的高铁站里,举起身份证说‘我是柏溪雪’?”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了,柏溪雪赶紧掏出手机——言真总是这样嘴硬心软。
她魅力还是很大的嘛!柏溪雪在心里悄悄翘翘尾巴。
司机休假了,现在叫过来肯定来不及。她紧急给小助理打了个电话,求教如何打车。小助理身经百战,一早看穿柏溪雪毫无生活常识,当机立断要了地址,直接替她叫了辆车。
一辆幻影就这样风驰电掣地来了,小助理大概直接订了加急商务专车。言真欣赏这种有报销就不心疼的爽快。
驾驶座上是一位气质很好的中年女性,温柔干练,并不多问目的地的事情。
言真也不说话,车里空气前所未有的寂静,柏溪雪只好默默抱着两束花,当一个尽职尽责的花瓶。
今天言真大概是铁了心不想搭理她。柏溪雪被放置在一旁,越来越困,最后直接头一歪,哐地睡倒了。
半梦半醒间她仍不忘悄悄倒向了言真的肩膀,但言真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肩膀微微一撞,又把柏溪雪顶了回去。
……真是铁石心肠的女人。
这一路,柏溪雪睡得东倒西歪、脖子酸痛。
下车时她被言真一巴掌拍醒,迷迷蒙蒙地就下了车。她被言真拽着手臂,睡眼惺忪地朝四周环顾一圈:“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