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羽笑了:“骗你作甚?我可对那一套戏码不感兴趣。”
“你去了何处?为何会中毒?”江离垂眸看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
她直起身,将炉子和茶具都挪到榻边,在榻上支起个小桌,窝在他怀中,听着窸窸窣窣的落雪声,缓缓与他讲起这几日之事。
从那个断腿的小兵,讲到山洞中的红衣药师;从粗中有细的蒋峰毅,讲到误入歧途的徐心愫。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天,她也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向一个人倾诉。如此坦诚,如此毫无矫饰,如此直抒胸臆。
窗外的雪下得愈发急了,在地上铺下一层又一层白色寒酥。
帐内热气融融,唯余低声絮语。
两人依偎着坐了一个多时辰,姜鹤羽嘀嘀咕咕说完一堆话,又安静下来,出神盯着炉中跳动的火焰。
江离捧着她的脸蹭了蹭,毫无预兆地提议要去窗边赏雪。
“你伤还没好全,抽什么风?”姜鹤羽皱眉。
江离少见地固执,看着她,不肯退让。
姜鹤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之间又犯了这风花雪月的少爷脾气。无奈之下,只好翻了件自己的厚衣服让他披上,将人带到窗边。
安置好后,却意外地发现窗边并不冷,反倒更让人舒畅。
炉子也被移过来,咕嘟咕嘟煮着热茶。
窗外满天星辰闪烁,与洁白的雪地交相辉映。
偶有细小的雪粒随风被吹进窗内,带进干净清冽的冷空气。
姜鹤羽深吸一口,心境开阔不少,放松地眯起眼。
江离眉眼舒缓了些,望向窗外,闲聊般问她,“你可知,我为何不用随身侍从?”
姜鹤羽往日并未特意想过此事,听到这话,才猛然意识到,跟他同官职的文官武将,多少都有一两个亲兵或小厮跟在身边,而他却始终独来独往。
她摇摇头,“为何?”
“从前我也曾有个侍从,他自小便跟着我,与我一同读书习武,一同长大成人。母亲过世后,他成了我唯一信任且依赖之人。
“后来,直到十六岁的某天,我才偶然发现,那个跟了我十年,与我情同手足的人,不过是一枚我父亲派来监视我的钉子。”
江离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姜鹤羽轻轻握上他的手掌。
他长指收拢,覆住她的手背,继续道:“十年的情谊就此化作齑粉。我大病一场,烧晕了几日,醒来后害怕再一次面对背叛,便索性赶走了院中所有仆从,什么事都自己做。一开始笨手笨脚,不是打碎碗,就是烫到手,后来时日一长,便都学会了。到如今,那种恐惧不知在何时已然褪去,但我也习惯了亲力亲为,再不需要随身侍从了。”
他毫不在意地撕开旧疤,去谈及往日创伤。姜鹤羽隐约意识到,他真正想要说的,与她有关。
果然,他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羽,你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更勇敢。”江离捏着她的手指,缓声道:“这世上多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之人,而你……”他看进她的眼睛,“你在经历过背叛之后,却依然敢于去信任与她相似之人,这是属于上位者的、难能可贵的勇气。”
姜鹤羽慢慢抿下一口茶,侧头问他:“你难道不觉得,我应该就此不再相信手下任何人?”
“因噎废食,非明智之举,阿羽不会这样选。”
姜鹤羽笑笑,心情好了不少。
她靠在他怀中,低声调侃:“我看你确实用不上随侍。什么都能自己做好。不仅能做好,还能反过来照顾我。”
江离也跟着笑:“若是可以,我真想将自己分作好几份,代替洪桥、绿萼、遇夏和敛秋。这样无论白天黑夜,都能一直跟在你身边。”
“可惜,我身边的人太多……”姜鹤羽顿了顿,眸中映着星光与雪影,抬眼看他,“……就只剩一个夫君的位置可以留给你了。”
江离垂眸凝着她,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直跳,长睫颤动,俯身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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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下旬,戎州军收回全部失地,深入吐蕃境内二百里。将士们就地摇旗击鼓威慑三日,吓得方圆几十里都无人敢现身,这才鸣金收兵,退回边境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