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躬身道:“学生谨记教诲。”
临别时,濂溪先生忽然道:“陆大友既有志于学,不妨留京数日,待我讲完《太极图说》后,再行离去。”
我大喜过望,连忙叩首:“学生愿随先生左右,聆听教诲。”
就这样,我留在了国子监。每日清晨,便随程颢、程颐一同前往,听濂溪先生讲学。虽程颐仍多有刁难,然濂溪先生却颇为赏识,常与我论道至深夜。
而那幅《太极图》,也成了我日日凝望之物。渐渐地,我似乎从中窥见了更深的玄机……
自那日拜见濂溪先生后,我便寄居在国子监旁的天清寺中。每日清晨,便随程颢、程颐兄弟一同前往国子监听讲。天清寺虽处闹市,却颇为清幽,寺中僧人不多,倒也清净。
我所居禅房不大,只有一张木榻、一张矮几,窗前摆着几卷佛经。然我心不在佛,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取出随身带来的《易》《中庸》诸经,细细研读。寺中老僧见我如此勤学,常摇头叹息,说:“世间烦恼,皆因执念太深,陆施主何苦自困?”
我笑而不答。执念?或许吧。然若无此执念,我又怎会千里迢迢,从蜀中来到京师?
这日讲学完毕,天已近暮。我与程颢、程颐一同离开国子监,路过东华门时,忽见前方人群聚集,喧闹异常。只见一队禁军押着几辆囚车缓缓而行,囚车中人皆披枷带锁,面如死灰。
程颐皱眉道:“又是哪位大臣获罪了?”
程颢摇头不语。我心中却莫名一紧,只觉那囚车中似有一道目光,正死死盯着我。待我定睛望去,却只见囚衣褴褛,面容模糊,再难辨认。
回到天清寺,我心中仍觉不安。夜深人静之时,我独坐禅房,烛火摇曳,映得窗纸如鬼影幢幢。我忽觉门外有异响,推门而出,只见月色如水,洒满庭院。院角一人影一闪而过,动作极快。
我心中一惊,正欲追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陆兄好警觉。”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人负手而立,身着青衫,眉目清朗,正是欧阳修之子欧阳?。
“?兄深夜至此,有何贵干?”我压低声音问道。
欧阳?走近几步,低声道:“陆兄可知,今晨被押入大理寺的,是何人?”
我摇头。
“是礼部侍郎范镇。”欧阳?语气凝重,“罪名是‘妄议朝政,私结党羽’。”
我心中一震。范镇乃朝中重臣,素以正直敢言著称,怎会突然获罪?
“陆兄可知,范侍郎与濂溪先生私交甚笃?”欧阳?又道。
我心头一跳:“你是说……此事与《太极图说》有关?”
欧阳?点头:“坊间已有传言,说《太极图说》中‘有极而太极’之语,暗含讥讽,有违圣道。更有御史弹劾濂溪先生‘以玄虚之学,惑乱朝纲’。”
我顿感不妙。若真有人借题发挥,那濂溪先生恐有大祸。
欧阳?压低声音:“陆兄若真敬重濂溪先生,不妨多加留意。近日朝中风向不稳,许多旧臣都已闭门不出。你若在京,还需小心行事。”
我拱手道:“多谢?兄提醒。”
欧阳?转身离去,身影很快隐入夜色之中。
我回到禅房,久久不能入眠。烛火将熄,我望着窗外那轮冷月,心中思绪翻涌。来京数日,本欲求道问学,谁知竟卷入朝堂纷争之中。濂溪先生之学,本为探求宇宙本体、阐明圣人之道,怎料竟成党争之靶?
翌日清晨,我照例前往国子监。刚入院门,便见程颐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见我来了,低声问道:“陆兄可听闻范侍郎之事?”
我点头。
“先生昨夜一夜未眠。”程颐道,“他已写下一封《辩太极图说疏》,欲呈于御前,以明己志。”
我大惊:“此事万万不可!”
程颐冷哼一声:“你既知朝中风向,怎还如此莽撞?若先生上疏,恐遭更大非议。”
我急道:“然则先生若沉默不语,岂非坐以待毙?”
程颐沉默片刻,叹道:“先生素来刚直,恐难劝阻。”
我沉吟片刻,道:“不如由我代先生呈疏,或许可避祸。”
程颐摇头:“此事非同小可,岂能由你出面?”
我正欲再言,忽听院中传来一阵喧哗。只见数名内侍匆匆而入,为首之人高声喝道:“圣上有旨,召濂溪先生入宫问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濂溪先生竟被天子亲自召见,此事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