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熙闭目养神,待到马车停稳前,几乎都要昏昏睡去。
顾府的牌匾在夜色下并不显眼,这座两进的宅邸坐落在皇城西,双仪巷中。宅子占地不大,地段更次,因是转给新科的进士,原主还特意让了一分利,以沾些才气。
府中眼下只顾宁熙一位主人,侍奉的仆从不多。
府门后,怀月已抱了件披风等候,见到顾宁熙赶忙上前搀扶。
“郎君。”出御书房时天色已擦黑,顾宁熙须赶在宫门下钥前归府,先行向太子告退。
她眸底压着两分笑意,得了三日休沐,实在是意外之喜。
况且帝王金口玉言,休沐时俸禄照旧,户部的差事同僚们也会如数替她顶上,不敢怠慢。
顾宁熙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她初入户部时既无根基,不知帮那几位同僚担了多少闲差。
离去的人脚步轻快,束发的枣红发带随风舞动,彰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太子殿下。”凤仪宫的张管事恭候多时,上前行礼,“皇后娘娘着人备好了晚膳,命奴才在此迎候殿下。”
“好。”
陆憬收回目光,一路无话。
跟随其后的侍从俱谨慎侍奉,知晓太子殿下近来为朝事烦忧。
夕阳余晖映照下,凤仪宫殿顶的琉璃瓦流光溢彩。
“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吧。”
礼尚未毕,言皇后见到自己的孩子已是欢喜。她出身平阳侯府,是先帝在时亲自选中的安王王妃。中宫之主年过四十,却因保养得宜,气度雍顾沉静,望之如三十许人。
言皇后膝下唯陆憬一子,嫡子的出类拔萃,又有家族鼎力支持,令她稳坐后位二十余年。哪怕陈贵妃再如何宠冠六宫,哪怕陈府再如何蒸蒸日上,都未有人能够撼动她的地位。
宫人们捧着膳食井然入内,各色菜式几乎摆满了一桌。
言皇后吩咐侍女为太子布菜:“这一道马蹄水鸭汤炖了两个时辰,正是入味时。”
马蹄清甜,鸭肉软烂,鲜香扑鼻。
外朝政事繁忙,言皇后已有七八日未见过陆憬。母子相聚,自然宫中的事情说得多了些。
“前段时日你父皇又提起,太子既及冠,是时候许一门婚事。”
言皇后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母后是想,太子妃之位可以慢慢择选,先纳一位侧妃或良娣入东宫未尝不可。”
毕竟是未来的国母,家世、样貌、才学都要万中无一,方能与一国储君相配。
言皇后笑意盈盈,眼下朝中局势,多的是勋贵人家愿将女儿嫁入东宫为侧室。虽说如今是锦上添花,但对稳固储君之位有益无害。
陆憬早便猜到母后今日晚膳的用意,一如往常应对着。
“朝事要紧,此事暂且不急。”
言皇后甚至已经相看了一些合适的女郎,连画像都已备好。但见陆憬神色有些疲惫,想到帝王久病,朝政渐渐压到太子肩头,又要时刻防备首辅与陈贵妃一党,便没有强求。
她命侍女夹些太子喜欢的菜色到盘中,停了片刻,接着说起自己有意挑中的几位女郎。
陆憬安静听着,一顿晚膳的工夫,用了小半个时辰。
言皇后最后道:“这些世家小姐,母后也只能为你掌掌眼,终归要你自己中意才是。你若有何心仪之人——”
太子手中象牙箸微不可查一顿,言皇后并未发觉,笑了笑道:“罢了,你若有什么心上人,怕是自己早便请旨赐婚,也轮不到母后操心。”
顾宁熙半靠在她肩头,回到熟悉的地方,心下安定不少。
街上已无行人,门房合上顾府大门,闩门的声响在宁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内院中,怀月扶着顾宁熙在桌前坐下,又端来醒酒汤。
顾宁熙饮了半碗,等稍稍好受些,屋中也备好了沐浴用的水。
她展开手,由怀月为她褪下官服外袍。自从怀月入府,府中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妥当,令她没有后顾之忧。
“多亏有你。”她笑着道。
“郎君说什么呢。”怀月挂起衣袍,自己父母早亡,十二岁被叔婶卖入青楼。备受欺侮这些年,若非郎君出手相救,只怕早便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