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见此情景,亦朝着对方轻轻颔首示意。
那闵夫人瞧着,分明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官太太,眉眼间带着几分居家妇人的温婉,半点看不出会与罗生典当行那等地方有所牵扯的模样。
就在这时,两个身着锦缎华服的男女,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女仆簇拥下款款步入席间,径直走向了中央那座铺着红毯的高台。
周遭宾客交头接耳的私语断断续续飘进耳中,元照这才恍然大悟,眼前这对气度不凡的男女,正是今日这场寿宴的正主——唐都尉唐善文,及他那位声名在外的夫人蒋不悔。
不料二人刚一站定,身旁的阿青忽然低低地“呀”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元照、罗钦、庄妍心和唐景行四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转头看向她,目光里都带着几分疑惑。
他们几个是作为唐景行的朋友前来赴宴的,自然与他同坐一桌,而唐景行身为唐善文的独子,因此位置离主桌本极近。
“怎么了,阿青?”元照眉头微蹙,轻声问道。
阿青脸上的惊讶还未褪去,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臭女人的情夫!”
她口中的“他”,明晃晃指的便是高台上那位气度雍容的唐都尉——唐善文。
这话如同一记惊雷,唐景行的反应堪称剧烈,他“噌”地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攥紧成拳,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不可能!”
他这一声怒喝配上突兀的动作,立刻像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引得主桌上唐善文和蒋不悔齐齐侧目望了过来。
只见唐善文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打趣:“行儿这是怎么了?为父刚到,你就这般激动?”
他虽已人过中年,鬓角微霜,却依旧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丝毫不见寻常中年男子的发福与油腻,虽是武将出身,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与唐景行的眉眼有三四分相似,只是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沉稳。
“没……没什么。”
唐景行被众人目光一聚,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却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薄怒对阿青说道:
“阿青姑娘,就算你是元姑娘的妹妹,也不能这般毫无根据地污蔑我父亲。”
整个白鹿城谁不知道,唐都尉与蒋夫人夫妻恩爱,是逐鹿郡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
在唐景行心里,这个和乐美满的家庭,这对恩爱的父母,一直是他心底最骄傲的存在。
父亲自与母亲相识以来,眼里心里便只有母亲一人,从不曾纳过妾室,哪怕母亲多年来只给他添了这一个子嗣,父亲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如今竟有人说他最敬重的父亲在外与人偷情,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阿青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声音压得更低,却依旧带着几分倔强:“说句实话都不行吗?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呀。”
元照眉心蹙得更紧了些,追问:“阿青,你确定看清楚了?”
在白鹿城这些时日,有关唐都尉与蒋不悔夫妻恩爱的佳话,她也断断续续听过不少。
“当然看清楚了,我怎么可能看错。”阿青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
“这不可能,不可能……”
唐景行瞬间失了神,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元照倒是丝毫没有怀疑自己妹妹的话。
此时,作为今日的寿星,唐都尉整了整衣襟,缓缓起身,对着在场众人拱手作揖,声音洪亮沉稳,带着武将特有的穿透力:
“诸位亲朋好友,同僚故旧,今日承蒙大家拨冗前来,为老夫贺寿,唐某心中实在感激不尽。”
他目光缓缓扫过席间众人,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当年老夫初入军营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已是鬓角染霜。能有今日,离不开在座各位的扶持与厚爱,更离不开内子这些年的相伴与操劳。”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蒋不悔身上,眼底的温和化作真切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
“尤其是内子,风风雨雨陪我走过这些年,操持家事,教养孩儿,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今日这寿宴,与其说是为我庆生,不如说是借此机会,向她说声:多谢,夫人。为夫三生有幸,才能得此贤妻。”
说着,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蒋不悔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里满是珍视。
“夫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蒋不悔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顺着眼角滑落,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意,显然被这番话感动得不行。
丈夫能看到自己的辛苦与不易,她这些年的苦也算没白吃。
只是这对夫妻间浓情蜜意的互动,看在云沐雅眼里,却像是一根刺扎在心头,格外刺眼。
云沐雅,便是那位假大师的真实姓名。
只见她端着酒杯,突然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对着唐善文和蒋不悔夫妻遥遥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