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上?的人偎在?软枕上?,揣着袖子里的暖炉,将一个绣了金丝的锦囊放在?手心?,翻来覆去端详一圈。
这次江顺的心?真正狠狠一沉,他一按衣襟,就?知道彻底招惹了麻烦。
这锦囊里是绝对?见?不得?人的东西。
司礼监谋朝,为了保住这滔天权势,使了不知多少说出来要杀头的阴私手段。
“殿下……”江顺的喉咙艰难动了下,哑声道,“只是要人?”
那废太子分明极羸弱,连坐直都困难,暖炉不离手,靠着暖枕一味把?玩锦囊。
沈阁从袍袖里露出来的手指,不仅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腕间隐着的血脉,甚至隐隐泛出某种不祥的淡淡青紫。
短命之相。
江顺忽然反应过来,用力咬了咬牙,回身打出手势。
立刻有人将郁云凉从水里捞出来。
不止捞出来,还有太监拿来大块上?好棉布,擦拭干净郁云凉身上?、头上?的冰水,拿来新的黑衣给他换上?。
这些伺候人的手段,宦官最擅长,不过须臾功夫,郁云凉已被收拾得?干净妥帖,被推到江顺面前。
江顺盯着这个刚收来几天的义子,脸色变换不定,有阴冷有忌惮,却也有深思。
忌惮是源于竟然来闯水牢要人的沈阁——同他们所预料的远远不同,朝堂风云暗涌之下,凭这个废太子的手段……只怕未必那么容易死。
江顺极擅审时度势,此时拿不准沈阁底细,便不贸然彻底交恶,反倒从善如流地换上?笑脸。
“殿下,您府上?既然空虚……看上?什么人,说一声就?是。”江顺带着笑脸赔礼,“咱们太监就?是干这个的。”
“只是这小宦官尚未调|教妥当,野性难驯,实在?怕冒犯了殿下。”
他把?郁云凉推给沈阁:“用不用司礼监再添几个人,送去伺候?”
郁云凉在?水牢站了两?日一夜,腿上?已然僵硬,踉跄两?步,被一只苍白泛青的手扶住。
他顺着那只手向上?,看见?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沈阁。
那人的气息很弱,却不乱,斜斜靠在?步辇里,身后?垫着数个软枕,胸口轻缓起伏,捧着暖炉的手依然冰冷。
即使是这样,沈阁的眉宇间,依然是种很漫不经心?、相当从容的神?色,仿佛从来的那一刻就?笃定结局。
这种气势活生生镇住江顺,让这个杀人如麻的权宦,在?此刻全然想不出第二种转圜办法。
“不用。”沈阁慢悠悠说,“承大人情。”
沈阁说:“孤要这个。”
郁云凉抬起头,漆黑瞳仁盯住眼前陌生人影。
沈阁也正看着他——松油木火把?的光太过刺眼了,把?整个水牢照得?通明。
那点?光落在?沈阁身上?,让一切都变得?极具欺骗与?诱惑性,仿佛空中阁楼、镜花水月。
……
沈阁看起来并不愿多说话,闭了眼养神?,又靠回步辇里,抱着暖炉慢吞吞拢那一点?热气。
——这才合理,郁云凉想,这人前几天被他拖进医馆,还奄奄一息得?像是死了。
直到现在?,郁云凉依然还怀疑,这是场极离谱的梦,又或者是濒死之际的幻觉。
或许他总算学会了怎么把?自己溺死,在?被那些人按着控水时,做了这么个荒诞的……
步辇被慢悠悠抬着,很是费劲地挤出那个狭小的牢门。
沈阁发觉他还在?原地杵着,就?睁开眼睛回头:“跟上?。”
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是个骗局。
郁云凉迈出僵硬的左腿,踩着明亮异常的火光,跟上?步辇里的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