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凉吃痛,捂了下额头,却并没生出怒色。
他只是接过那?个箭筒,先数出二十支箭,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根有些蔫吧的柳枝,小心放进祁纠手里。
“……对了。”祁纠正想跟他聊这事,“下次能不能别揪咱们府上的树?”
府上就一棵独苗柳,再?这么下去,是真的要让郁云凉揪秃了。
郁云凉身形一滞:“你?还喜欢哪棵?”
“……”祁纠的喜好?倒也没明确到?这个地步:“外面……街上的?我这人风流,什?么都喜欢。”
这个玩笑郁云凉接了,他慢慢抬了下唇角,低声说:“好?。”
下次他去外面街上找柳树,给祁纠带柳枝回?来。
“你?再?更风流些。”郁云凉声音稍低着劝他,语气更缓,“还有没有别的想要?”
这些天下来,他竟然只发现祁纠喜欢甜汤和柳枝。
江顺搜刮来的明珠玉器、奇珍异宝,很多人都眼红,为什?么这人都不喜欢?
祁纠一时还真想不出,迎上那?双漆黑的、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睛,实在不忍辜负这里头的期待,琢磨半天:“杏花是不是快开了?”
郁云凉愣了下,点点头。
“下次出门,折支杏花回?来吧。”祁纠出主意,“咱们弄个瓶子插上。”
郁云凉点头:“好?。”
今夜就去偷江顺的黑釉剔花折枝梅瓶。
他得了满意的答案,知道了祁纠除了喜欢柳枝,还想看杏花,就扶着箭筒起身:“我去给你?解闷。”
“快去。”祁纠挥手,“射个连中三?元。”
郁云凉捡起那?把?半旧的弓,漆黑的眼睛落在祁纠身上。
这样过了半晌,他才终于收回?视线,露出一点很轻的、说不上是习惯还是本能的笑。
郁云凉点了点头,转身朝箭靶走回?去,左手伏上右手小臂,猝然用力攥紧。
……钻心的疼痛骤然犯上来。
郁云凉用它压制心底的陌生感受,那?是种他完全没经?受过,极不好?受、极难熬的感觉。
上一世,郁云凉很少会恨什?么事、什?么人,因?为一般有什?么人亏欠他,他当场就杀了。
但?这一世,郁云凉开始尝出恨——他不知道自己恨多少人,又或许在恼恨上一世的自己。
倘若他没忘了怎么做一个人……倘若他不是把?只会杀人的刀……
郁云凉张弓搭箭,他背对着祁纠,眼底溢出纠缠着的戾气。
他不该去做刀的。
他该坚持得更久一点、久到?死了一世再?活过来,久到?等来祁纠,什?么也不想地跟上去。
郁云凉记住了怎么弯曲手臂。
他一箭接一箭地发,几乎没有间隙。连珠箭矢破空,狠狠扎在箭靶中心。
箭尾兀自震颤不休。
郁云凉把?弓勒满,嗡鸣着的弓弦几乎把?袍袖震碎,如果不是祁纠教他,他现在恐怕要被割掉块肉。
他想跟着祁纠。
他很想……跟着祁纠。
——
把?所有箭都射空,日头已往西走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