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均神色淡然,笑意不减:“那你也拿我没办法呀。”
三尺内修竹应声而断,竹叶纷扬中她欺近他身侧,剑尖抵住他咽喉:“把你做的事,交代清楚。”
剑刃在枝叶间游走,所到之处,落红如雨,满地皆是断枝残叶。
李均终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握住她持剑的手,柔声道:“何必拿它撒气,手打疼了吗?”
王絮反手劈开他桎梏,将人重重掼向墙面,紧跟着用剑尖挑起他下颌。
李均因疼痛而微红的双眼微微闭上,剑尖抵住他喉结时忽然笑出声,殷红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淌。
“你还是不要打我比较好,”他声音带着一丝喟叹,“你打我,叫我的心一阵酸疼,快要化了。”
剑尖下,李均略微垂下眸,含笑望向王絮,“让我高兴的事,你想必是不愿做的。”
王絮一时握剑顿在原地。
“够了吗?”李均忽然伸手握住她剑尖,鲜血顺着掌心流到她握剑的虎口,“时间不多了,我想心平气和的和你说几句话。”
“你想想,”王絮的剑尖终于落地,李均借着她松手的力道滑坐在地,微笑开口,“当年你看见我穿长衫骑马,追着车辇跑丢了鞋,可还记得?”
“你怕忘记。”王絮垂眸道,“可是这些对我无足轻重。”
“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
李均痛得呻吟,顿在原地:“是我追你,跑丢了鞋,再好好想想,就当我求你了。”
王絮猛地后退半步,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悲哀与怜悯,不是对这些花草树木,是对她。
李均近乎央求地问:“想起来了吗?”
李均濡湿的眼睛,贪婪地看她,看一眼少一眼一般。他的呼吸声的越来越重,脸色苍白,甚至眉毛也灰蒙了几分。
这不对劲。
“你疯了!”她惊呼着扑上前,却被李均扣住手腕。相触的掌心一片冰凉。
将死之人的掌心总冷得惊人,冷得他指尖不住地发颤,李均倚着墙勉强支撑身形,喘息声起伏不止。
大约是在雨夜,她扑过身来,也带来一阵雨水的气息。难得地,李均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过来。
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此刻李均艰难抬手,指腹悬在她脸颊上方微微发颤:“这么美好的记忆,我怎么舍得忘记?”
“让我再看看你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谁家白玉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景徐七年,李均奉旨入宫。
身为长安王的侄辈,他本应长居于江东封地,成年后便料理府中诸事,照拂堂弟李奉元。
陛下一纸诏令,调他入宫,充任公主的伴读。
他与公主,年少相识,情深意重。
从公主口中他第一次听见程雪衣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她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自小养在宫中做女官。
彼时他刚从江东封地而来,带着七分水土不服的拘谨,在太极殿外候旨时又撞见她。
她穿得素净,垂下的眼眸略有几分柔软,眉眼略带几分安静温柔的意味,不卑不亢道:“听上面的?苛责公主,这旨意是你转达,还是陛下亲谕?你口中该罚,是凭规矩,还是凭私心?”
内侍额头沁出冷汗,强撑着辩解:“大人,您得罪小人无妨,可廷尉大人位高权重……”
陛下宠爱她,太正常不过了。
程雪衣定会给出答复,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精准地、漂亮地,替他堵住所有悠悠之口。
程雪衣冷冷地道:“我需要得到你的认可吗?”
神都双杰之名,昔年便始于二人。
丞相程又青与皇后林乐游,彼时京华纵马、意气风发,堪称上一辈少年翘楚。
这一辈,便是他与程雪衣。
鲜花会,名花倾国,人声鼎沸时,程雪衣安静地站在边缘,李均忐忑不安地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末了盯着盛放的牡丹憋出一句:“……这是洛阳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