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窗外光影扭曲。一个身影缓缓浮现:正是李昭,但衣袍染血,手中提着一颗人头,赫然是子墨的首级!幻影开口,声音却是李昭的:“你不该来。我早已与龟兹僧团达成协议??只要你死在此地,他们便助我掌管崇文馆,推行‘新经学’,剔除所有不利于皇权的记载。这才是真正的‘实录为先’。”
子墨不动。
“你不反驳?”幻影冷笑。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李昭不会用‘实录’二字来justify杀戮。”他轻轻抚摸铜铃,“他说过,‘一字之误,可乱百年’。而此刻你说的话,错得离谱。”
幻影猛地扑来,却在触及铃声的一瞬化为青烟。
寂静回归。
片刻后,第二个问题降临:
**“如果你必须背叛一个人才能救万人,你会选谁?”**
这一次,景象完全不同。书院大火冲天,无数学子哭喊奔逃。火中站着一个小童,正是日日为他送汤的那个孩子。他高举双手,手中竟是点燃的《五经正义》原本!
“先生!”孩童哭泣,“他们说只要烧了这本书,匈奴就不会攻打敦煌!只要一个人承担罪名,全城就能活下来!您教我们说真话,可……可谎言能救人啊!”
子墨浑身颤抖。
他知道这是考验。也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申无咎当年面对武帝逼问藏书之处,选择缄口不言,导致三百家人被诛;阿罗檀则为了阻止一场战争,亲手焚毁预言星变的真卷,换回十年和平。
“矩”不是绝对的规则,而是明知代价仍做出的选择。
他缓缓起身,走向幻象中的孩童,蹲下身,轻轻抱住他。
“孩子,你说得对,有时候谎言确实能救人。但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开始相信这一点,下次呢?下下次呢?当权者会不会说:‘为了天下太平,杀了你父亲也没关系’?‘为了国家安全,烧掉所有史书也没关系’?”
他抚摸孩子的头发:“所以总要有人坚持说实话。哪怕代价是我们自己。”
说着,他取下颈间一块玉佩??那是守矩堂掌门信物??投入烈焰之中。
火势骤然减弱。
幻影消散。
第三问迟迟未至。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黎明将至。
忽然,铜铃剧烈震颤,发出前所未有的清鸣。整座破庙地面裂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石阶上刻满细密文字,全是历代寻矩使临终遗言:
>“吾宁饿死,不篡一字。”
>“愿以我骨为柱,撑此将倾之世。”
>“后人若见此阶,请继续前行。”
子墨拄杖而起,李昭欲扶,却被推开。
“这一段,我必须独自走。”
“可你根本看不见路!”
“但我听得见铃声。”他微笑,“它一直在指路。”
阶梯尽头,是一片虚无之境。没有墙,没有顶,只有悬浮在空中的无数光点,如同星辰。每一颗光点里,都映出一段记忆:有人在刑场上默诵《尚书》,有人在瘟疫村中写下真实死亡数字,有人撕毁伪造的军功簿……
中央悬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浑浊,照不出人形。
一个声音响起,不分男女,不辨远近:
>**“第三问:当你发现,你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伪?”**
子墨怔住。
镜面渐清,映出他的脸??却又不是他。那人穿着守矩堂掌门袍,却手持火把焚烧竹简;他宣讲“真言”,却暗中删改关键篇章;他在百姓面前痛斥霍光,私底下却与西域国王交易情报,换取资源重建书院……
“这是真的我吗?”他喃喃。
“这是可能的你。”声音回答,“权力腐蚀人心,信念也会异化。你以为你在守护真理,可当你掌握解释真理的权力时,你还能分辨吗?”
子墨久久伫立。
然后,他摘下铜铃,用力砸向铜镜。
“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