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里站了半柱香,最后缓缓放下扶着左肩的右手,双手揣在袄里。
他没再看那棋盘,直直面着长堤,头也不回地,踱步离开了湖心亭。
那年雪真大,比往年都大。
。。。。。。
山景化作笔墨,白雪化作留白,视线从如月客栈墙上那幅千山雪景图收回。
放在肩膀上的手不禁摩挲了半分那伤口。
那天暴雪,他因中伤而晚去了一日,伤的便是同样的位置。冰气止血入体,仿若将他带回那一个冬天。
可十余年已过。
净行的尸骨停留在十九岁初,埋葬在了宁山寺的后山。
千山迟暮,永远都是独行孑孑。
这是他早就明白了无数次的道理,不敢再心存一丝侥幸。
谢游从床榻上起身,走到窗边。思绪从冰雪转到酷暑,楼下街景吵嚷,叫卖声此起彼伏。
他的心没受伤,应该不会疼才对。
可雪好似真的下到了他头上,外边的市井繁华声越盛,便衬得客栈内越寂冷。这时,他想起了燕览。
与她相亲近之时,她的体温是温热的,他的亦是。他不禁想着,即使是在寒冬天,应该也会如此。
没有人如她一样懂过他的棋局。
没有人同他在漫天雪中沉默抵抗冰雪。
即使有,也都纷纷在往日岁月中尽数消逝了。。。。。。
只留他一人,还扛着千斤重的往日雪,负着无人共享的万物寂,在人生长河中前行。
他募地扣上窗棂,阻绝了外边的繁华吵嚷。
·
邻着如月客栈一条街过去,便是风潇驿。
惰珠推门而入,手中端着茶盘,缓缓将才沏好的茶放在案几。燕览捧着本书,正斜倚在窗边。
“燕姑娘,消息已经通报给范府的人,明日一早便会有人接待我们。”
惰珠放好茶盏,回过头来,燕览呆若木鸡地盯着宝蓝色书册,一声不吭。
“燕姑娘,你看的这是。。。。。。”惰珠瞧着书名却看不清楚,走近些,把头拧来扭去,“燕姑娘,你怎么反着看书?”
“啊,哦,”燕览回过神,把书转了一圈,又放下,“我拿反了。”她干笑。
惰珠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饮茶时分,惰珠旁敲侧击道,“前几年各大佳节,宫中设宴大酺,所用织造大多都是邶江范氏所采办供应,算是颇有头有脸的皇商大家。”惰珠左顾右盼,放低声音,“但溯其宗源,听说范氏的掌家与长公主殿下有宗族之亲,这才会被皇上指派成为皇商。”
燕览指腹摩挲在温润的茶盏边缘,“我有所耳闻。”
“去年中元节,我担差时接触过范氏的大人。看得出他们对长公主殿下仰仗敬畏三分,故对咱们这些小奴婢也敛着架子,不曾颐指气使。”惰珠道,“想来,这次皇上要查皇商的账,若真有问题,能保范氏的也只有咱们殿下了。”
“你想说什么?”燕览问。
惰珠一笑,“我看燕姑娘你心神不宁,想宽慰你,明日去范府拜访,他们的人应当不难对付。”
燕览一怔,霎时觉得惰珠有些可爱。她揉了揉她的脑袋,“多谢。”
惰珠低头害羞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