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秉礼身后诸文臣见状,对这些兵怒目而视。
韩秉礼却依旧淡然:“你身为臣工,如何敢捆缚首辅?”
景初不理会他,只是冷冷扫了众臣一眼:“有旨。”
诸臣子纷纷跪下听旨。
韩秉礼却不愿陷入被动,不肯下跪,冷笑道:“安知是不是矫诏?”
景初身侧,却有人捧出一把剑来。
玄质而金文,正面铭周天二十八宿星图,背面镌山川日月。
天子剑!
众臣骇然。
“陛下将天子剑予我,命我便宜行事。待我抄了韩相公府邸,诸公便知我是不是矫诏了。”
景初平淡的话语让韩秉礼惊惶又愤怒。他神色扭曲:“未有明旨定罪,没有政事堂的签文,你怎敢查抄宰相府邸!置国家体面于何处?!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景初嗤笑一声,取天子剑在手:“道理?陛下说的话,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道理。”
“焉知陛下是在何等境况下说出的话!景初!你若真的心中没鬼,为何不敢让我见一眼陛下!”韩秉礼奋力挣扎,歇斯底里。
景初却不耐与死人说话,命人堵了他的嘴。
“诸公!”
景初再度将目光转向下跪众臣:“如今是真的可以听旨了。”
说完,景初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念道:
“制曰:朕明日御太极殿听政。恰逢腊八佳节,赐宴麟德殿。诸公毋需忧虑。钦哉。”
在场众臣听了这道旨意,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见到陛下一面,便能确定君主有没有受制于人。那今日实在很不必冒着得罪景家的风险闹这一出了。
一时间,朝堂重臣心中都打起了退堂鼓。
只有韩秉礼仿佛被抽了骨头,精气神骤然散了。此旨一出,他今日的暴动,便没有法理上的凭依了。双目无神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东上閣门。
他到底是输了。
皇帝给出的这把剑和这道旨,明明白白地向着所有人宣告:皇帝没出事,而是他韩秉礼已经失爱于君王。
他自知必死,此时根本无力去管景初到底从他府中搜出了什么,也懒得去听景初把他曾经深深掩藏着的罪孽翻出来,铺开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从他失去名和实的那一刻起,罪证已经不重要了。
气血上涌,痰迷心窍。
韩秉礼头脑不再清明,他吃吃地低笑起来。
他轻轻跪下,侧身躺在了泥地上,鼻尖是泥土的芬芳。他双手被缚住,手指还能活动。他勉力用尚能活动的手指捻起了几粒泥沙。
这是什么脏东西?韩相公好些年没触摸过这种东西了。
但他笑着笑着又哭起来。这种触感好熟悉。他,他这个礼绝百僚的群臣之首,六十年前,也不过是个泥腿子啊!
他脑中走马灯般闪回了他的一生:
自幼穷困潦倒,青年屡试不第。人到中年,好不容易侥幸中了举,先丧父母,后遭构陷。官途坎坷,志不得伸,身陷囹圄,冤无处诉。
眼看就要处死,也许是时来运转,巧合遇到入狱中亲自审案的贵人,他不敢再清高,抓住机会,得了贵人青眼,贵人先为他翻案,后又资助他读书,供他中了进士。他韩秉礼这才能一舒几十年郁气。
那位贵人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