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一败,郝峰一定声势大振,再度扩张。咱们这儿只有……只有两千人,顶不住的。”王晋神色黯然,声音极低,“求援吧。”
神都,大明宫。
麟德殿左右各有一楼,左楼曰郁仪、右楼曰结璘。
景初出殿之后,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到了郁仪楼前。
郁仪之名,取自《淮南子》“郁仪奔日”之说,喻指日晖杳杳,光明永恒。
与之对应的结璘,自然应的是月的皎洁瑶光之意象了。
正是因此,这两栋楼建得极为宏伟,气势磅礴,耸入云天,景初也不由升起了登楼览景之念。
她正欲拾阶而上,却听一门之隔的侧间吵吵嚷嚷。
“陛下竟给一个女子封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道声音略显苍老。
景初循声看去,是御史大夫卢延年。
御史大夫为御史台长官,有监察百官、风闻奏事、明法执绳、肃正纲纪之权,因此被百僚尊称为宪台。
御史大夫也是紫袍大员、国家重臣,但今天皇帝赐下的凭几,偏没有他的份,他自然不高兴。本就不喜景初,如今见一女子能获赐,就更看景初不顺眼了。
“宪台说的是,天下哪有女子参政的道理?从前那景……那女人只在京营之中做一小官,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竟能让一女子服七章紫袍、配金带金剑,满朝衮衮诸公竟要向这一乳臭未干的女子行礼,岂非荒谬!正该弹劾!”
“不就是打了场胜仗吗!我就不明白了,这些粗鄙武夫,于国于家,究竟有什么好处?只知挑起战争,鱼肉百姓!”
“冯泰通敌,方延逆案,难道还不能证明武人难驯?在我看来,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
“宪台放心,下次常朝,我等定要参那女人一本!”
他身边围绕的众人七嘴八舌,都声讨起了景初。
景初冷眼看着,只无声轻笑。
她不想掺和,正转身要走,却听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沈清晏,你怎么不说话?”
景初的脚步停了下来。
沈清晏?清晏?这名字好似有些耳熟。
不就是早上她拉拢羽林卫时,那个不识时务破坏气氛的愣头青嘛!
景初正想着,那厢御史中丞摆摆手:“陛下在潜邸时,沈晦之父与景深有交情,你们不要为难他了。”
沈晦?!
景初内心震动。
是前世那个愚忠重义的傻子。这一世这么早就遇到了啊。
前世,沈晦为了景家仗义直言,被皇帝烹了。景初曾被拖去,亲眼看着沈晦被烹死。
那文士未着官服,只穿着青竹纹直缀,即便面前大鼎中热浪翻滚,也依旧沉静。
他见到景初,微笑着朝景初作揖:“长定侯安好。”
旁边监刑太监闻言,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沈郎君倒是真不怕死。那不过是个罪臣,早不是什么长定侯了!”
”天理公道,自在人心。”沈晦听完这个太监的话,并未表现出不屑,只是认真开口,”景公、景侯无罪被贬待戮,这分明是天子的错处。我身为人臣,不能使君父从谏而改,是我之过。自始至终无罪者,只有景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