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字正腔圆,信誓旦旦,严云廷见状才顺气:“这还差不多,明日上街添置些新衣裳和文具。”
夜里,两姐弟两人凑着脑袋,相对唉声叹气。
“都怪那什么马卓!”严邈愤愤。
“是你个头,你买课业应付检查,活该挨罚!”
严邈尴尬笑了笑,凑个脑袋过去:“姐姐,你让他保重是什么意思,莫非……”说着挤眉弄眼,朝空中胡乱比划了几拳。
严漱玉手撑着头,半死不活冷笑:“不过是吓唬吓唬,省得他睡得太安稳。”
此时正走在回家路上的马卓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家仆慌忙搀扶,他却疑神疑鬼地环顾四周,狠狠踢飞脚边石子:“哪个暗算小爷?”说罢连打几个喷嚏,他心中气恼,又折返乾宵街,却不见赵子谦出摊。
“孬种!”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这才挥袖离去。
夜色沉沉,赵子谦踏着更声回到赵府时已近亥时。他轻手轻脚地从角门溜进,见院内灯火俱灭,暗暗松了口气,往自己住处摸去。
推门刹那,却撞上一双寒潭般的眼睛。
“书院才散学?”父亲的妾室蔓香端坐在黑暗中,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为何这般迟?又被教谕留堂了?”
“未曾,路上耽搁了。”赵子谦垂首答道。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她姣好的面容狰狞可怖:“别人这个时辰早温完三遍书了!”她疾步上来十指如钩扣住他肩膀,“你要读书,你要中举,你要超越赵子恒你明白吗,只有这样老爷才会回心转意……我们就不用在这方寸之地熬到老了,也不用提心吊胆怕有一天被赶出去了,你明白吗!”
“儿知了。”
忽然听闻石子撞击声,她突然发狂般扯下赵子谦肩头的布袋,用力掷向墙角:“又去捡这些破烂石头!”
布袋落地,雨花石纷飞四溅,在青砖地上敲出一串清越的脆响。
赵子谦垂首盯着滚到脚边的那枚赤玉,沉默不语。
“我典当首饰给你买的马呢?马去哪儿了?”蔓香眼神狠盯着他,想找出破绽来,她总疑心赵子谦暗中与生母往来,只是没有让她抓到把柄。她厉声追问:“你卖了马?去寻那个贱人了是不是?”
少年站在门边,蔓香恨极了,突然扬手一记耳光,“说话!别忘了在这府里,是我把你养大的!”
“没有忘。”
“为何不唤我娘亲了?”
“娘亲明鉴……儿子没有。”少年喉头发紧,纵是他喊了十年,这称呼仍涩口如辣蓼。
不知过了多久,蔓香骂得倦了,终于摔门而去。
赵子谦浑身气力仿佛被抽干,缓缓坐在地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融入房内阴影,仿佛要将他钉在这冰冷的地面上。
左颊上五指红痕分明,肿胀处火辣辣地疼,喉头滚动间他尝到熟悉的铁锈味。
口腔内壁又被打破了,腹中饥火烧灼,绞痛起来,他蜷缩在地上试图缓解,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那枚赤玉静静躺在他眼前,月光为它镀上一层银边。
怔忡片刻,他伸手握住这圆润的石头,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
强撑着坐起身,他看到桌上课业被翻得混乱,默默收拾好书卷清出一方空地,取出那颗黑石,就着漏进来的月光,开始细细雕琢。刻刀在石面上游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