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月娥早早便遣人来催严漱玉一同出门采买。
正值端午佳节,书院学子纷纷休沐下山,街上人头攒动。随处可见身着各色书院服饰的年轻学子结伴而行。严漱玉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软绸半臂,橘黄间色裙裾随步伐轻摆,腰间桔色丝绦随风飘动。那双丫髻俏皮地翘着,衬得她愈发灵动可人。
林月娥携女儿进了“锦绣阁“取定制的衣裳,店家告之还需片刻,将她们引至二楼雅座用茶稍后。
偏巧遇上几位书院教谕的夫人,见了严漱玉便是夸赞林月娥有福气女儿乖巧可爱云云,林月娥心情大好与夫人们从时衣裳新花样说到首饰,渐渐将严漱玉被晾在了一旁。
她枯坐半晌连饮了三壶玉露,实在耐不住性子,便嚷着要出去透口气。
林月娥正与几位夫人说到兴头上,也不抬地应了。柳絮见了,差柳枝跟着她。一主一仆一瞬间没入人群中不见踪影了。
严漱玉问柳枝:“这附近有什么好玩好看的?”
柳枝跟在她身后,却是一步三回头,怯怯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走太远了。”
她略一沉吟,道:“也是。便先办正事要紧。可知何处能购得上等黄纸朱砂?”
柳枝略作思索:“专卖这些物事的铺子多不在闹市。奴婢倒知晓一家老字号,只是……”,她迟疑地望了望远处幽深的巷弄:“需得穿过几条僻静小巷。”
“无妨,速去速回便是。”严漱玉说着已迈开步子。
画符忌手生,虽说从灵泉山带来的特制黄纸尚余些许,但那是特制符箓属于珍品,平日练习还是用寻常黄纸为宜。
二人转入一条青石板巷,两侧高墙夹道,偶有藤蔓垂落。柳枝紧张地攥着衣角,忽听得身后似有脚步声,柳枝惊得一个激灵,却见是只野猫窜过,不由羞赧地红了脸。去看严漱玉,却见她神情严肃,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都不要出声。
深巷幽处,矮墙下传来争执声。
严漱玉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赵子谦?
赵子谦他背对巷口而立,衣袂被巷风吹鼓,那袭略显宽大的青衣在瘦削的身形上更显空荡。
对面站着两个精瘦的市井汉子,神态轻松,其中一人伸指虚点,意味深长道:“私贩马匹搞不好是要吃官司的,我们兄弟担着风险收你的马,十两银子已是天大的公道!”
赵子谦攥紧缰绳的指节发白:“市价可是二十几两一匹。”
两个汉子相视大笑,另一人接口道:“公子若有门路,何须寻到我们这儿?”他眯着眼打量赵子谦:“看您这着急用钱的模样,我劝你还是考虑考虑我们的价格吧。”
这话似利箭般刺中要害。
赵子谦身形一僵,垂首沉默良久,忽道:“不卖了。”声音虽轻,却透着决绝。
他拽过缰绳欲走,那两个汉子却同时出手扣住。其中一人拧着眉头道:“公子这就坏了规矩。既约我们来,又让我们空手而归?教我们如何向上面交代?”
赵子谦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你们这是何意?买卖讲究你情我愿才是!”
“呵,今日要么留下马,要么……”另一人得意地笑起来,手指在腰间短刀上摩挲:“留下十两银子的出工费。”
这是被讹诈了。
赵子谦突然将缰绳死死缠在手腕上,挺直了瘦削的脊背:“休想。”
“敬酒不吃吃罚酒!”
“找死!”汉子怒喝一声,拎起赵子谦狠狠掼在地上。少年单薄的身躯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开始翻检着他的衣襟,荷包、玉佩、书卷散落一地。
“呸!穷酸样!”汉子对着满地零碎啐了一口。
赵子谦侧脸沾满尘土,却忽然笑出了声:“是。你方才……不也说我急着用钱么。”地上细碎的石子划伤了他的脸,在苍白的脸上划出的红痕,鲜血从破裂的伤口蜿蜒而下。
“闭嘴!”那汉子怒极了,抬脚便踹在赵子谦腿上。
柳枝早已别过脸去不敢再看,扯着严漱玉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咱们快去报官吧!要出人命了!”
严漱玉手已经按上剑鞘,却看见那汉子又从赵子谦怀中摸出一块木牌,面色凝重。
另一个人抢过来翻转定睛一看,竟是水利同知赵府的腰牌,顿时吓得松开了手:“你,你是赵府的人?”
赵子谦冷笑一声,却不作答。
两个汉子交换了个眼色:别不是赵大人是哪个爱妾派来变卖东西的,他们把人打了还把马抢了,那小妾到赵大人耳边吹一吹风,他们挨板子不算,只怕上头难做。
思及此,二人再不敢纠缠,匆匆丢下一句“晦气”,便头也不回地往巷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