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漱玉剑回鞘,转身离去,柳枝小跑着跟上,不解道:“大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
严漱玉脚步未停,轻轻拍她后脑勺:“那人宁肯挨打也不亮明身份,自有他的傲骨。我们贸然上前,反倒折了他的尊严。”
只是,他们口中的赵府?
“城里有哪个赵府能如此威慑?”严漱玉问。
“难不成是水利同知赵大人?”
严漱玉又问:“那你可知赵同知有个儿子叫赵子谦?”
柳枝茫然摇头:“奴婢只听闻赵大人府中四房妾室都无所出,倒是外室生了七八个儿子。”她压低声音,“那些外室子都记在正室名下养着。赵大人最看重嫡长子,听说已是国子监的贡生,将来必是要做官的。其他庶子……”,柳枝欲言又止地绞着帕子,“怕是连名字都不配让人记住。”
严漱玉闻言,回望那幽深的巷子若有所思。
巷中静了下来,只余赵子谦粗重的喘息声。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抹去嘴角的血迹,将地上散落的物件一件一件捡起来,擦拭干净,牵着马匹往更深处走去。
午饭毕,到练剑时分。
竹苑内,严漱玉持剑而立,严邈搬了个小凳坐在一旁看。
说来也怪,她修习术法时悟性极高,可武功却总不得要领,耍得稀烂。
阁中两位长老一个使弓一个用长剑,掌门又是个专精符箓术法的,这双剑之法竟无人可请教。
她低头看着寻、真二剑,是这样的神兵利器到了她手里,她总不能暴殄天物,拿去叉鱼吧。
于是她又翻开剑谱。
这剑谱封面上书:《阴阳双极剑典》。
书本破破烂烂,看起来真像是哪个门派传下来的独门秘籍,但其实这剑谱是月光子在暗市里淘来的拓印的‘孤本’,她练着无功无过,就一直用着。
今日习练“狂风扫落叶”一式!
严漱玉凝神静气,忽地双足一点,身形如燕掠起。两柄短剑当空交错劈下,落地时旋身横扫,剑气激荡间,三竿翠竹应声而断。
“不对呀。”严漱玉纳闷:“这书上说这招摧枯拉朽、墙也能震碎呢。”
她再度起势。
见严漱玉剑招起落,严邈忙不迭拍手叫好,惊呼连连:“姐姐!这招真厉害!”
剑气险些走岔,严漱玉强压心头烦躁,暗道不可分神。正待训斥,却见严邈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似只讨好主人的小狗。那一叠声的“姐姐”叫得人心软,到嘴边的呵斥又咽了回去,只得暗自叹气。
借口休息片刻,严漱玉不得不偷溜到江滩上练剑。
青州城中这条潞江,本是岷江支流,因江畔常有梅花鹿饮水而得名。原本江水湍急,后为城中用水之便,官府主持改道分流。如今主江水势大减,露出一片宽阔江滩。
这江滩上遍布着被流水经年打磨的卵石,圆润光滑,大的可容人盘坐其上。严漱玉常择一块平整青石,面江而坐,江风拂面,水声潺潺,比府中更宜静修,可惜午后日头太毒,晒得她头顶发烫,几乎要冒火。
江滩有株老榕,盘根错节,荫蔽数丈,树影摇青,她躲到古榕树上小憩。
不觉间,沉沉睡去。
这榕树年岁已久,阴气森森,竟使她陷入梦魇之中,一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四肢百骸如灌铅般沉重。
严漱玉倚着榕树,忽闻一声凄厉马嘶,硬生生将她从梦魇中拽出。
她双目酸涩难睁,神识犹自与残存的困意纠缠。朦胧间望向江面,但见天色昏黑,水天相接处,一道披头散发青白人影正缓步涉入江心,江水已没至腰间,那人却仍不停步。
“喂!”严漱玉猛然惊醒,施展轻功冲过一把拽住那人手臂。手却被刺骨的寒气灼得指尖发烫,她意识不对,从袖中抽出两张金符,口中急诵:
“精魅魍魉,应声散走出,急须逮去,不得久停!”
显形符与禁邪符金光暴涨,撞入那人后背。
只见他身形剧震,面容扭曲着发出凄厉哀嚎,一团人形黑气从他天灵盖窜出,在半空盘旋:“非我要拉他,是他自己求死,你打我作甚!你这修士好不讲理!”
人在江边有轻生的念头,精神脆弱,最容易让游魂冤秽钻空子蛊惑心神,引人入江心,谁是谁非,当显而易见。
“可惜,他要死,可是要本姑娘盖印批准的。”严漱玉冷笑。
“笑话,投江还需你盖印?”秽灵气极反笑,“你算什么东西?狂妄小儿!你且也一起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