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又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背景音。
她在这里才待了不到一天。
破败的土屋,呛人的牛粪味,硌牙的糙米饭,固执得让人抓狂的老头,还有脚踝上被蚊子叮出的几个又红又痒的包……
一切都糟糕透顶,与她精致、高效、按部就班的城市生活格格不入。
可是……
她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煤油灯的微温,和那双手带来的粗粝触感。
垃圾桶里那个被揉成一团的三下乡通知。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个让她失眠数夜也无法解决的异常值点。
辅导员办公室里,那股消毒水混着廉价咖啡的味道,和那句小心翼翼的调节心情。
在头顶这片浩瀚得令人心悸的星空下,在身后土墙里那线微弱却倔强摇曳的灯火映照下,忽然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一种混杂着震撼与愧疚,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那种蠢蠢欲动的冲动,像这山间悄然弥漫的冰凉夜露,无声地浸润了她那颗被数据和抑郁包裹得密不透风到快要停止跳动的心。
一种想做点什么的冲动。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完成什么调节心情任务。
仅仅是因为那线光,那双手,那笨拙的坚持,这些交织触动了她心底某个以为已经被遗忘的,柔软而滚烫的角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韵律,穿透了她纷乱的思绪。
不是铅笔,而是更清脆更利落,带着某种稳定节奏的刮削声,像是锋利的金属在切割柔韧的植物纤维。
云昭下意识地警觉,循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是不远处,另一间土屋投下的更浓重的阴影里。
借着微弱的星光和远处土屋窗户透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昏黄光晕,她看到一个模糊的男性轮廓。
他低着头,背脊微弓,专注地对着膝上的一截东西忙碌着。动作稳定而富有节奏,那“沙沙”声正是由此发出。
月光偶尔从云缝漏下,云昭看清了他手中的动作。
一把狭长的、闪着幽冷寒光的篾刀。
一片青黄柔韧的竹篾。
篾刀的刃口精准地贴着竹篾的边缘滑过,动作娴熟流畅,竹屑随着刀锋起落轻盈地飘散开来,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银光。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手中的活计里,仿佛与这山林夜色融为一体,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却又有一种令人不容忽视的沉静力量。
云昭只能看到他利落的短发轮廓和专注的侧影。
一个名字,几乎是立刻跳进她的脑海。
是白天村民低声议论时提到的那个?
“张老倔家那个孙子……”
“叫肖和……”
“闷葫芦一个……”
“不爱说话,就爱鼓捣他那些竹子……”
是他吗?肖和?
他是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