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那天晚上还是没睡着。
爷孙俩沉默的同意了她的提议,冲上心头的喜悦瞬间驱散了所有的不快。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她就来到了张大爷家的土屋。
可令云昭没想到的是,有人已经在了。
空地上,肖和已经坐在竹凳上。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在他身上洒下淡金色的光。伴随着动作的“沙沙”声,那种沉静又安稳的气质悄然弥漫在山间。
动作干净利索,薄如蝉翼的竹屑静静在空中翻飞。云昭看的入神,不知不觉走了过去。正在这时,肖和忽然抬起头,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云昭立时停下脚步。
像只丛林里受惊的小兽,见到了远处的猎人,唤醒了一种想要逃跑的本能。
她环顾左右,最终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墩子,略显僵硬地坐了下来。
石墩的冰凉透过薄薄的牛仔裤料传来,让她躁动的心跳稍稍平复。她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和那本写满数字的小本子。村里的信号时断时续,总在那一两格之间反复横跳。
“嘎吱——”
一声沉重而滞涩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她转过头,看见张大爷正推门出来,嘴里叼着个烟斗。烟锅里没有火,只是习惯性地含着。浑浊的目光扫过空地的瞬间,恰好与云昭的视线撞上。
见到她,眼神里仿佛闪过一秒钟的错愕,紧接着又变成直白的审视。
停顿了一秒,又移开,落到孙子肖和身上。
肖和仿佛对爷爷的出现毫无所觉,手中的篾刀没有丝毫停顿,依旧稳定地划过竹青,发出规律而令人心安的“沙沙”声。
张大爷没说话,只是走到屋檐下惯常的位置,慢吞吞地蹲下,将旱烟袋在鞋底磕了磕,又塞回嘴里,就那么沉默地叼着,目光在云昭和她膝盖上的手机、笔记本,以及孙子手下逐渐成型的竹盒之间来回逡巡。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混合着竹木清香、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旱烟叶的陈腐味。
云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重新锁定手机屏幕,手指用力地戳着刷新键,仿佛这样就能从虚无的网络里戳出几个订单来。沉默像一层粘稠的胶质,包裹着这清晨的空地。
“女娃,”张大爷终于开口了,声音干哑,带着浓重的乡音,打破了胶着的沉默。他叼着烟袋,视线落在云昭身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起挺早。”
不是疑问,更像是一种平淡的陈述,听不出情绪。
云昭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平稳:“嗯,想早点把店铺的事情再完善下。”
张大爷鼻腔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嗯,又像是哼。
他不再看她,目光转向肖和手下那个初具雏形的竹盒。那盒子方方正正,棱角分明,边缘的毛刺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这盒子,”张大爷叼着烟袋,下巴朝肖和的方向努了努,“咋样?”
这问题来得突兀,云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谁。她看向肖和,肖和依旧低着头,篾刀翻飞,仿佛没听见。
云昭只好接话:“……挺结实的。”她斟酌着词句,目光扫过那些翘起的竹丝和略显粗糙的接口,脑海里又闪过那些精美的竹编图片。
“结实?”张大爷重复了一句,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嘲讽的光,“结实顶个屁用?能多卖几个钱?”他这话像是问云昭,又像是自言自语。
云昭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