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大爷,结实是基础,是保证核桃仁完好的关键。但想卖上好价钱,光结实还不够,还得……好看。”她拿出手机,翻到收藏的精美竹编图片,站起身,走到张大爷和肖和之间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把屏幕对着他们,“您看,像这样的,花纹精细,打磨光滑,甚至刻点简单的竹叶子,看着就上档次,人家才愿意掏钱买感觉。”
肖和停住动作。他抬起头,篾刀悬在半空,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工艺品图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形成一个浅淡的川字。他没有立刻去看爷爷,只是沉默地观察着。
张大爷伸长了脖子,眯缝着眼凑近手机屏幕看了看,随即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呵!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他指着图片上那些繁复的纹路,“编成这样得耗多少工夫?竹子是给人用的,不是给人供着的!脆皮子一样,装点核桃怕不是路上就颠散架了?白瞎功夫!”
他转回头,看向肖和,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孙子,甭听她瞎咧咧!就按咱的法子做!结实耐用是正经,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节气过了核桃都捂馊了也卖不出去!”
肖和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回到自己膝上半成品的竹盒上。他用粗糙的手指在棱角处用力摩挲了几下,又掂了掂盒子的分量,指节在盒壁上敲了两下。最后,他用篾刀的刀尖,轻轻点了点构成盒壁的厚实竹片。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目光掠过爷爷带着怒气的脸,最终落在云昭写满坚持和期待的眼中。
“费工。”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山涧里沉底的石头,“易碎。”
他用目光指向图片上那些精细的编织处:“不实用。”
结论清晰而简短,仿佛不容置疑。
“怎么不实用?”云昭急了,肖和直接的否定让她感到一种被挑战的焦躁,“线上卖东西,隔着屏幕,人家摸不着闻不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包装。包装好,感觉东西就金贵。这叫提升附加值,支撑溢价。”
她再次试图用数据模型说服他们,语速飞快:“你们看这个案例,同样的山核桃,换了精美包装后,价格能翻一倍还多。城里人认这个,我们定价空间就大了。”
张大爷“呸”地一声吐掉嘴里并不存在的烟沫,一脸不屑:“翻一倍?抢钱咧!俺看你是想钱想疯了。核桃就是核桃,还能镶金边变凤凰?”
他转向肖和,语气强硬,“孙子,听见没?别瞎耽误功夫!就按老样子!”
肖和沉默着。他没有再看爷爷,也没有看云昭。他低下头,重新拿起篾刀和砂纸,将那些粗糙的毛刺慢慢磨平。
片刻间,那种稳定而富有规律的“沙沙”声再次响起。
张大爷看着肖和磨盒子的动作,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股气,像一头不太满意却又无可奈何的老牛。
他重新蹲回墙角,叼着没点火的烟袋,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雾气缭绕的山峦,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云昭几乎是被那沉默推着离开空地的。
回到借住的小屋,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瞪着斑驳的天花板。
“实用……实用……”
她开始喃喃自语起来,指尖烦躁地划过手机屏幕,最终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款极简但设计感十足的竹制收纳盒上。线条流畅,只在边角处做了微妙的弧度处理,没有任何繁复花纹,却透着一种高级感。
一个念头猛地钻进脑海。
她翻身坐起,打开设计软件。
她飞快地勾勒着草图:还是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她想保留着肖和坚持的骨架,还想她要精致感——棱角是圆弧状,盒盖边缘设计一道浅浅的凹槽。最后在盒盖中心设计了一个小小的竹制徽章。
“这样总不算虚头巴脑了吧?”
第二天,她顶着微肿的眼圈,带着连夜赶出来的设计图,再次踏进张大爷家的院子。
这一次,她没有急于展示手机图片,而是把清晰标注了尺寸和细节的设计图,放在了肖和手边的工作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