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婢恭敬把空碗呈到周震雄面前。周震雄摆手让齐全站到船头去看。
齐全去看了,眼珠子都要脱落在碗里。
一碗尽,净得再滑不出一滴。
齐全恭敬地向着周围的船,把空碗向众人展示。
周家亲眷俱是山猴一般见了果子探着脑袋看,一双双眼睛盈满新奇。
真没想到他竟然喝下去了!
朱殷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专心去啃鸡翅。
齐全弯着腰谄媚回信:“回老爷,干净,干净地很!”
周震雄甩开袖子,从主位上站起来,扬声鼓掌:“好!有这份心意我把周挽交给你也放心了!年轻人就是有志气。宗夫子同我讲啊,说你是他最有把握的学生,夫子说的话岂有不信的理,这回榜上必定有你。”
周震雄又转向端坐着的周挽:“周挽!还在等什么呢?快来扶啊!孟津……他都要摔倒了!”周震英圆瞪着眼睛,毫无征兆地跳起来,指向他的座上宾吴孟津。
“……父亲。”周挽有些迟疑。
周挽不愿。
她还未出阁,又何必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去讨好一个男子。她和吴孟津一同坐在学塾,也读过“君子矜而不争”,女子也该有自尊会自爱。
但她没有抗衡正坐在主位上那人的能力,就像昨日去给吴孟津送笔,她不能拒绝。若是拒绝,等着她的只有学塾也不准去,然后禁足在闺阁内。
“快呀!快呀!”周震雄急得眉毛都要着火。
其他船只还在哄笑着:“吴孟津怎么就醉了!”
船头那人玉山倾颓,眼神涣散如同泼墨晕水,酒渍漫过衣襟,瘦削的脊梁强撑着还想再崩直一寸,虚软的脚步摇晃地更厉害。
文人风骨又如何?
“……是。”
周挽颌首,将竹箸搁好,缓缓起身,肩颈如鹤展,脊线似梅峭,胸廓不见起伏,移步不闻碎响。
月白裙尾从这船移至那船,染上尘灰。
吴孟津只觉胸中灼热,眼前一人变两人,两人变三人重重叠叠,头重脚轻,将要跌落之际,手臂被周挽的白袖扶住。
周挽上了船头,眼波辗转,投向吴孟津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男子的体重令她有些吃力,但她还是维持着姣好仪态。
其他船只隐隐约约传来唏嘘声。
“还不是假清高……”
“像他这样以后应酬该怎么办哈哈?”
吴孟津抬脚想自己走,但险些又踩空,还连带着周挽走得踉跄。
周挽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人。
“抱歉。”吴孟津力不从心,只能对她说一句空话。
“没事。阿碧,去替他煮一碗姜茶。”
“是。”阿碧想先搭把手,却被周挽阻拦。
周挽摇头:“父亲看到了,又要责问了。”
颤颤巍巍地吴孟津被周挽小心扶到他的席位上,周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头发略微凌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