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夹袄,是江副使审的预算,交由贺节度使批复后,又让负责财政物资的刘支使负责,找了专做丝绵夹袄的数家店铺做的,女儿这样一说,岂非人人都有嫌疑?
杨云卿看着她爹生气,却道:“父亲只知不能得罪人,可知道底下的兵士过得是什么日子?”
杨徵张大嘴,女儿长大了,知道跟他顶嘴了,“父亲是不知道他们过得什么日子,父亲只知道,若是我杨徵得罪了贺家,你,我,还有云舒,还有自小便照顾你们的杨伯、秦嬷嬷,我们全家上下,都别想活着离开这河西。”
杨云卿看着她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爹话里的意思,“父亲是说,这件事,您一早便知道?”要不然,他爹怎么会说她是在得罪贺家?
杨徵捂着额头,半晌,才道:“是,不仅爹知道,江源那老狐狸定然也知道,你那小伙伴,江淮阳,定然也是知道风声的。”
杨云卿看着自己爹,突然觉得她爹很陌生,“您是说,他们这些人,包括爹,都知道贺节度使贪墨军饷的事?”
杨徵叹了口气,瞅着自己的傻女儿,“何止,你以为,下面的兵士就不知道了吗?他们每年穿的夹袄,他们是最清楚的。”
杨云卿觉得嗓子有些干,“所以您觉得,大家都知道,都选择沉默,只有我,是个傻子?”
杨徵摇摇头,“我的女儿,怎么会是傻子?听爹的,以后别管这事,只当看不见。”
杨云卿默了片刻,“我知道了,爹。”
杨云卿大踏步出了帐篷,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守在帐篷外的知意看着自家娘子难看的面色,刚说了一句话,“少将军,刚刚……”就被剑心制止,“等出了军营再说。”
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讨论这种隐秘的事。
知意止了话,她是有些关心则乱了,好在,她话刚出口,自己就也意识到了不妥当。
三个人从马厩里牵了马,往营外的方向去了。
帐篷里的杨徵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
等杨云舒在阿姊的帐篷午睡起来,去了中间的大账,就发现阿姊已经走了,他爹坐在中间矮桌旁直叹气。
云舒上前给他爹倒了杯茶水,“爹,阿姊去城中军器库了吗?”
杨徵瞅着帐篷的门帘,想起女儿走出去时,门帘差点被她甩到天上去的样子,他点点头,“半刻前刚走。”
杨云舒站在他爹的桌案前,顺着他爹的目光看看那门帘,又看着他爹愁眉不展的样子,“爹爹为何叹气?”
杨徵把儿子搂到自己身旁,说道:“你阿姊她脾气倔,惹爹生气了。”
杨云舒闻言,挣脱他爹的怀抱,“那定然是爹爹的不对,阿姊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的生气。”
杨徵看着自己空空的臂弯,现在连儿子都和他不是一条心了?
他喝了口儿子刚给他倒的茶水,缓解了下自己郁闷的心情,“等以后,你们就明白了,爹都是为了你们好。”
杨云舒没有回答他爹,自顾走到另一旁的矮桌案前,开始看阿姊给他的那本军规手册,昨晚上,他还没看完,等今日下午阿姊回来后,他就看完了,阿姊定然会夸赞他。
杨徵瞅着一旁看书的三郎,摇摇头,又长长叹了口气,便埋头处理起军务,他每日要看的函文在案前堆成小山,哪有空同女儿置气?
杨云卿此时已到了军营外的官道上,她骑着踏雪,思绪纷飞,一时是爹爹说让她只当看不见,一时是周围的草丛里,会不会又有什么人躺在那里等她救?
她摇摇脑袋,觉得自己被父亲气晕了,才会想起来那个风一吹就要倒的柔弱崔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