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隐瞒的事实,此刻被揭示,他竟然松快了不少。
“疏香,你读过那么多圣贤书,通晓史册,你定然知晓,如此广阔的疆土,固守四方,集权中央是何等要事!这世间,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庆成王。”
沈疏香用力摇头,她觉得荒谬极了,明明裴时与可以帮他守卫边疆,他为什么要自断臂膀呢?
谢知凌好似能看出她的想法,声音带着帝王才有的从容:“去西南之前,父皇就已经提醒过我,玄翎骁骑只听命沈家,只听命裴时与,是极大的隐患,那时我也像你一样,觉得父皇太过多疑,反倒失了帝王气魄。”
“为了让父皇安心,我同裴时与一起去了西南,为了挽救逢州城,我愿意将一切都交给他,那时的我,认为他会是守护王朝江山最锋利的刀剑,会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可是,后来呢?”
“他是否辜负了朕的信任?”
“西南平叛明明腊月就已彻底终结,可他却滞留西南,拥兵不返,我连下数道诏令,他都置若罔闻!别说什么余孽未清,道路难行,他连谎话也不愿编个像样的么?”
他的信任一直是很稀薄的,他信任父皇,父皇要杀他,他信任裴时与,裴时与背叛他。
九五之尊是不需要理解的,只需要跪伏。
可是他竟希望沈疏香能理解他为权者的不安,他做出那些事,并非如常人所想的冷酷无情,没有一丝波澜,他也会有无数个瞬间犹豫,特别是面对沈以宁之时。
他不断暗示沈疏香,希望她发现,希望她有所准备。
希望她不会像今日一般看着他像看一个怪物。
和沈疏香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也让他觉疑惑。
“身为帝王,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我不能有一丝不备,也不能有一丝侥幸。我没法等到用时间去证实他是否有割据之心!”
“你一向聪明,你懂得这个道理的,疏香。”
听完一切的沈疏香如遭雷击,滞留西南……
徐玮为她算的第三卦原来是这样解的。
姑娘若妄求其他,便是劫数,这就是徐玮所说的劫数么?
自责和悔恨瞬间将她淹没,她蹲下身,掩面大哭起来,是她害了裴时与……是她那不合时宜、想与他多相处片刻的私心害了他,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没有……裴时与没有拥兵不返……她想要解释,却说不出一句话。
谢知凌看着崩溃痛哭的沈疏香,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疏香……你要明白……他姓裴,他不姓沈,我是不得已杀他……”
不得已?
沈疏香怒而抬头,含泪的双眼里满是气愤。
那你想过沈以宁么?她是你的妻子,你要杀她身边至亲至信之人,你可为她想过一丝一毫!
沈以宁这些日子承受的,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多百倍千倍!她和陆听云的死讯,沈归远死亡的真相,谢知凌对裴时与的猜忌……桩桩件件,都如凌迟般折磨着她!
你到底有没有为沈以宁想过?你是不是早已忘了自己许下的誓言?
夏夜暖风中的“愿如此花,年年如意,岁岁合欢”,潮湿牢狱中的“若违此誓,必受穿心之祸”,西南营帐中的呓语“以宁危险,以宁快走”,你是不是全部都忘了!
父亲,该怎样才能拥有一颗像你那样坚强的心?如今我知道答案了……
沈疏香此刻才知,太子之心为真,她曾确定无比的这句话,后半句不是她惋惜的哀叹“世事无情”,而是那颗心只对沈以宁一人敞开,别的他都不会在乎,即便是沈以宁的家人。
只要威胁到他的江山,都是可以牺牲的尘埃。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的爱只有那么一点,那么可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