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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胜追击（第2页）

“粮草？”络腮胡校尉嗤笑，“贼军的仓廪，不就是现成的粮草？破了贼巢，何愁嚼裹？”

二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谢临煊始终沉默，目光锐利如鹰隼，巡梭于舆图上的山川险隘，似在权衡千钧。

苏沐童立于帐帘外，听着这番争执，手心早已濡湿一片冷汗。她知那白面校尉所言是实情，可她更清楚，一旦挥师进击，等待这些兵卒的将是何等惨烈的结局。

“侯爷。”她深吸一口气，终是鼓起勇气，掀帘而入。

帐内众人闻声回头，见是她，皆是一怔。谢临煊抬眸看来，眸色深不见底：“何事？”

“我……”苏沐童迎着他目光，心如撞鹿，“有话欲禀侯爷。”

谢临煊微一颔首，对众人道：“尔等先退下，依令整备。”

校尉们虽有疑色，仍依令鱼贯而出。帐内只剩二人，空气陡然凝滞。

“说罢。”谢临煊转过身，目光落在她面上，带着审视。

苏沐童攥紧了袖口，指尖掐入掌心，方稳住声线：“侯爷，依我愚见……这乘胜追击之事，恐……恐非上策。”

谢临煊眉梢微挑：“哦？何以见得？”

“我……”苏沐童咬了咬下唇，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近日观营中将士面相气色，多有晦暗不明，隐透血光之兆。若强行进兵，只怕……只怕伤亡过巨。”

她将缘由推至那玄之又玄的“气色”上，不敢提及那窥见的、具体的死期。

谢临煊静默片刻，忽道：“你可知，若此时不追，待贼军缓过气来，来年开春，死伤只会更多？”

“可……”苏沐童一时语塞。道理她懂，却难忍心口那剜肉般的痛，“别无他法了么？非要……非要填上这许多人命不可？”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谢临煊的声音低沉而冷澈，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残酷与无奈，“本侯身为主帅，所求非一时妇人之仁，乃北境长远之安。”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泛红的眼角，语气略缓：“你究竟……瞧见了什么？”

苏沐童心下一紧，知他窥破端倪。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摇头：“我……我并未瞧见什么，只是……只是心中惴惴难安。”

她不敢说，她瞧见疤脸咽喉洞穿，瞧见老马冻毙荒岗，瞧见那么多熟识或陌生的面孔，终将化作累累白骨。

谢临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只道：“且先回去。此事，本侯自有决断。”

苏沐童还想再言，可对着那双深不见底、早已在血火中淬炼得坚毅的眼眸，喉头的话终究咽了回去。她知晓，自己撼不动他的心意。这位侯爷的心，早已在尸山血海中砺得冷硬如铁。她这点微末的悲悯，于这滚滚兵戈洪流之中，轻如尘埃。

她默默退出主帐。帐外的喧腾依旧，入她耳中，却只剩一片空茫的悲凉。

其后两日，营盘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诡异。士卒们一面兴奋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总攻，一面又下意识地摩挲着衣甲、整理着行囊，仿佛在为某种已知的终局默默预备。

苏沐童再未去寻谢临煊。她只是默默帮着伙房添柴烧火，替伤兵清洗包扎，仿佛这般便能稍稍阻延那注定的劫数。

然，该来的，终究避无可避。

第三日拂晓，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黎明。谢临煊一身玄甲，端坐于高大战马之上，目光如电，声震四野：“开拔！”

数万大军如一条玄色巨龙，迤逦向着敌军巢穴的方向蜿蜒而去。苏沐童立于营门，望着那远去的尘烟，望着一张张熟识的面容没入其中，眼眶终是红了。

她知晓，此一去，许多人，便是永诀。

其后数日，营盘沉寂得令人窒息。仅余少数留守兵卒与伤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慌的等待。

苏沐童日日枯坐帐前，遥望大军离去的方向，心中一遍遍默祷，祈愿那窥见的不祥皆成虚妄，祈愿他们能平安归来。

然，世事，往往比预见更为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