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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第2页）

尘埃落定。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即又涌上一种古怪的感觉——她苏沐童竟在这凡尘俗世里，被一位人间侯爷“收编”了，还跟他姓。

北归之路漫长而寒冷。谢临煊腰背那道山谷夜袭时被冷箭撕裂的旧创，在严寒与颠簸中反复作祟，始终未能彻底愈合。御医诊过，言道需静养，忌骑马颠簸。于是，那辆规制华贵的玄黑马车，便成了主帅的移动行辕，也成了苏沐童的座驾。

车轮碾过官道上的冻土，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车内燃着暖炉，熏着清冽的冷松香，将外界的严寒隔绝。谢临煊半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闭目养神。玄色常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

谢沐童跪坐在他身侧，手里捧着那个熟悉的青花小瓷瓶。药膏清凉的气息在暖融融的车厢里弥漫开来。

“侯爷，该换药了。”她轻声提醒，指尖已沾了莹白的药膏。

谢临煊“嗯”了一声，并未睁眼，只微微侧过身，方便她动作。中衣的系带被解开，缓缓褪至腰际。那道狰狞的疤痕再次暴露在谢沐童眼前，斜贯在紧实的背肌上，暗红的痂痕边缘已生出粉嫩的新肉，但深处依旧透着未愈的凶险。

她的指尖带着药膏的微凉，小心翼翼地覆上伤疤。动作轻缓，尽量不牵动痛处。药膏在温热的肌肤上化开，她细细涂抹，指腹沿着疤痕的走向，感受着其下虬结肌理的轮廓与力量。

每一次换药，都像一次隐秘的探险。指腹下的肌肤温热而富有弹性，紧绷时坚硬如铁，放松时又蕴藏着惊人的韧劲。她的指尖总是会“不经意”地滑过疤痕旁完好的肌肤，感受那流畅的腰线，或是肩胛骨那充满力量感的弧度。

每当此时，谢临煊的呼吸总会有一瞬间几不可察的凝滞，背部的肌肉也会随之微微绷紧，仿佛被细微的电流击中。但他始终闭着眼，面容沉静如水，仿佛只是不耐药膏的刺激。

谢沐童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悄悄抬眼打量他。他眉骨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线。即便是闭目休憩，那通身的威仪也未曾稍减，只是此刻被暖炉的热气和药香柔化了几分棱角。

“侯爷，”她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好奇的试探，“此番得胜回朝，陛下定有厚赏。府上的夫人得知侯爷凯旋，还……还带了个‘义妹’回去，不知会不会……嗯，心里头不大痛快？”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谢临煊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看向她，里面并无愠怒，只有一丝淡淡的、近乎无奈的审视。

“尚未婚配，”他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却清晰地传入谢沐童耳中，“何来夫人一说？”

尚未婚配！

苏沐童涂抹药膏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尖下的肌肉似乎也因她这一顿而瞬间绷得更紧。她连忙收敛心神，指尖重新动起来，力道放得更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然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却悄然自心底深处涌起，丝丝缕缕，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脸颊都微微发起烫来。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车轮碾过冻土的辘辘声和暖炉里炭火偶尔的噼啪轻响。药膏的清凉气息与松香、暖意交织，氤氲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微醺的氛围。

谢临煊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方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过是句寻常应答。可苏沐童分明感觉到，被她指尖触碰的那片紧实肌理之下，沉稳的心跳似乎……快了一点点？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替他拢好中衣，系好衣带。指尖划过他腰侧时，那劲瘦的触感让她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悸动。她飞快地收回手，将药瓶盖好，垂着眼睑：“好了，侯爷。”

“嗯。”谢临煊依旧闭着眼，只淡淡应了一声。

苏沐童悄悄吁了口气，挪到车厢另一侧坐下，掀开厚重的车帘一角。车外是绵延的北境荒原，覆盖着未化的残雪，在铅灰色的天穹下显得苍茫而肃杀。寒风立刻卷着雪沫子灌进来，扑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冷意，却也恰好吹散了她脸上的燥热。

尚未婚配……他那样的人，位高权重，战功彪炳，又生得……嗯，那般英伟，怎会尚未婚配？是挑剔？是命理克妻？还是……心有所属却求而不得？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忍不住又偷偷瞥向软榻。谢临煊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暖炉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挺直的鼻梁旁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的冷峻被此刻的安宁柔和了几分。

车轮滚滚，载着浩荡的军队，也载着车厢内这方静谧又暗流涌动的小天地，朝着那座名为盛京的繁华牢笼，坚定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