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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画像（第2页）

苏沐童被他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刺得一个激灵，残存的意识让她下意识地、微弱地点了点头。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谢临煊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负罪感将她彻底淹没。

“出去！”谢临煊背过身，声音冷硬如铁，“没有我的允许，永远不准再踏进苍梧院半步！”

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苏沐童心上。她几乎是踉跄着、扶着门框和墙壁，失魂落魄地逃离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来人！”谢临煊扬声唤道。守在院外的家仆慌忙进来。

“把姑娘送回清漪阁！”谢临煊的声音带着威压，目光锐利。

清漪阁内，熏炉里燃着安神的苏合香，袅袅青烟也驱不散苏沐童心头的冰寒。沉重的秘密如同最毒的藤蔓，在苏沐童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勒得她日夜不得安宁。

自那日后，她彻底沉默下去。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常常枯坐在窗边，对着庭院里覆雪的枯枝，一坐便是半日。曾经那双清亮狡黠的眸子，如今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里面盛满了无人能懂的恐惧和煎熬。

云苓端来的精致点心，往往原封不动地撤下。谢莹怯生生地来寻她说话，她也只是勉强牵动嘴角，那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我杀人了……”这个念头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从断尘崖那一跃——若留在天界，纵然被仙娥们嘲笑鄙夷，被视作废物，也好过背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背负一个家族破碎的绝望！

谢临煊那日冰冷的警告和“禁入苍梧院”的命令，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将她隔绝在侯府温暖的边缘之外。她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雕梁画栋的牢笼里，无人倾诉，无处可逃。

“姑娘这几日……神思恍惚，茶饭不思，夜里也常惊醒，盗汗涔涔的，像是……魇着了？”云苓忧心忡忡地向林氏禀报。

林氏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眉头紧紧蹙起。她亲自去清漪阁看过几次。苏沐童在她面前强打精神，眼神却总是飘忽着，不敢与她长久对视。那副魂不守舍、惊弓之鸟的模样，落在笃信神佛的林氏眼中，便是被邪祟冲撞了。

“这孩子，怕是在外头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林氏忧心忡忡地对老夫人道，“母亲，您看她那气色，印堂都透着青暗。不如……去趟护国寺？请高僧念念经，拜拜佛，求个心安，也替她化化这劫数？”

老夫人捻动佛珠，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罢。心诚则灵。那护国寺的慧觉大师佛法精深，去拜拜也好。让莹丫头也陪着去，人多些，阳气也足。”

午后，林氏来到清漪阁。看着苏沐童比前几日更加憔悴苍白的小脸，看着她失神地望着窗外，连自己进来都未曾察觉的模样，林氏心头一紧，忧虑更深。

“沐童？”林氏轻轻唤了一声，在她身侧的绣墩上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你这孩子，这几日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心里头藏着事？”她温婉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苏沐童猛地回神，对上林氏担忧的目光，心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连忙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惶，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夫人……我没事，就是……就是前几日着了风寒，还没好利索，有些倦怠罢了。”

“你这气色，哪里是风寒未愈的样子？”林氏显然不信，她抬手轻轻抚过苏沐童眼下明显的青影，叹了口气，“瞧着倒像是……心神不宁，惊悸不安。莫不是前些日子去相府赴宴，真被什么冲撞了？还是……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委屈？苏沐童心中苦涩翻涌。最大的委屈是她自己造的孽！她如何能说？

看着苏沐童依旧摇头，沉默不语，林氏眉头紧锁：“你这般下去可不行！心神耗损，最是伤身。这样，明日，我带你和莹儿去一趟护国寺！那寺里供奉的菩萨最是灵验，香火也盛。我们去上柱香，拜拜菩萨，求个平安顺遂，也去去你这身上的‘晦气’！菩萨跟前静静心，许是就好了。

“夫人，我……”苏沐童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就这么定了！”林氏却已拍板，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关怀和强势，“我这就去安排车马。你且好生歇着，养养精神。”她拍了拍苏沐童的手，起身离去，留下苏沐童一人僵在原地，脸色比窗外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林氏的行动力极快，翌日一早，定北侯府的马车便已备好。她只带了贴身服侍的两位嬷嬷和几个得力仆妇，轻车简从，带着苏沐童和一脸雀跃的谢莹，在谢临煊早朝尚未归府时，便悄然出了侯府，直奔城郊的护国寺。

消息传到谢临煊耳中时，他正在校场检视亲兵操练。青砚匆匆赶来，低声禀告：“夫人带着沐童姑娘和三小姐，去护国寺进香了，说是……为沐童姑娘压惊祈福。”

“什么？！”谢临煊脸色骤变，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护国寺！

那是沈熙然失踪之地！那片佛门清净地的每一块砖石、每一缕香火，都可能成为唤醒她记忆！

沈云然在模仿沈熙然，绿芜被毒哑，车夫傻了……这背后隐藏的阴谋尚未查清，那里根本就是个巨大的陷阱！母亲带她过去，无异于将一只脚已经踏入悬崖边的人，又往深渊推了一把！

“走了多久？！”他厉声喝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有……有半个时辰了……”青砚垂首，声音紧绷。

谢临煊猛地转身，甚至来不及去马厩牵马，一把夺过身旁亲兵手中的缰绳，翻身跃上一匹正在饮水的战马！

“驾！”

他狠狠一夹马腹，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校场，踏碎一地薄冰，朝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马蹄声疾如骤雨，踏碎朱雀大街的平静，卷起漫天雪尘。

凛冽的寒风刀子般刮在脸上，谢临煊却浑然不觉。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快！再快些！绝不能让沐童独自面对那座可能埋葬了她所有平静的古刹！绝不能让那深埋的过往，在佛前香火中化作索命的厉鬼，将她彻底吞噬！

山路蜿蜒，覆着残雪。定北侯府的青帷马车，正不疾不徐地朝着半山腰那座香火鼎盛的护国寺行去。马车里，林氏闭目捻着佛珠，默默祝祷。谢莹新奇地撩开车帘一角，指着远处山巅覆雪的宝塔叽叽喳喳。

唯有苏沐童，紧紧靠着车壁，双手冰凉地交握在膝上。车轮每碾过一块山石，车身微微颠簸一下，她的心就跟着狠狠一沉。离那座古刹越近，黑风口崖底那具冰冷尸体的面容，在脑海中就越发清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死死地、怨毒地钉在她身上。

马蹄声如雷，踏破山道寂静。谢临煊伏在马背上，玄青的披风在身后猎猎狂舞，如同扑向深渊的鹰隼，疾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