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郭走丢是人是鬼,他在乎的是,他那向来冷静理智的弟弟,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在自己的履历上留下这种授人以柄的污点!
猎物的影子终于浮现,但他此刻更想亲手掐死那个让弟弟昏了头的女人。
是夜,唐公馆书房。
烛火低垂,风声穿过厚重帘幕。
郭走丢奉茶而入。
唐蓬莱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冰:“我该夸你本事大,还是该骂山海蠢?”
她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大哥的话,我不明白。”
他猛地转身,将那份抄本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瓷盏震得叮当作响。
“不明白?”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目光如刀,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医院账平’!好一个账平!他唐山海的前程、唐家的脸面,是不是也要拿来给你平账?”
他死死盯着她,每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带着滔天的怒火与痛心:“我把他培养成材,不是让他栽在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手里的!漕河泾的浑水你也敢蹚,还敢拉着他一起跳!你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郭走丢垂眸,面上浮起引而不发的委屈,声音低而稳:“大哥若认定是我带累了山海,我无话可说。所有的错,我一力承担。”
“承担?”唐蓬莱嗤笑一声“你拿什么承担?拿你那条来路不明的命吗!你若再敢把他往火坑里带——”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骇人,“我会让你消失得比漕河泾的死人更干净。”
空气冻结。
“大哥若认定是我带坏了山海,那就让我死吧——可他若真那样糊涂,您该骂的,是他,不是我。”那句反击几乎是从喉咙里自己冲出来的。空气一滞,她这才意识到说了什么。
她垂下眼,指尖微微一紧,低声道:“我失言了。”
那句“您该骂的,是他,不是我”,像针似的扎进他心口,唐蓬莱脸色骤变,怒意几乎要重新燃起,却又在下一瞬止住。
他忽然觉得疲惫——怒火在胸腔里翻滚,却烧不出声音。
这女人,她太懂得如何用山海来护自己,也太明白他的软处在哪。
他挥手,像是要挥散眼前令人作呕的迷雾,语气里充满厌弃与警告:“滚出去。安分些,否则——”
后半句消散在空气里,比说出来更令人胆寒。
烛火猛地一跳,似有风过。
郭走丢低头退去,合门那一刻,听见门外廊下唐山海低沉的声音:“大哥!”
“你给我进来!”
“咔哒”,书房的门将兄弟二人的对峙隔绝其间。
郭走丢垂手而立,听着室内的低吼与木椅翻倒的闷响,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比恐惧更深的平静。
他们,算是闯过了最险的一关。
唐蓬莱的怒火被成功引导——落在“色令智昏”,而非“潜藏立场”。
她忽然觉得,所谓“安然无恙”,只不过是风眼里短暂的假象。
风卷过庭院,掀起枯叶。
案头那页带着唐山海笔迹的纸,被风挟起,打着旋飞出窗外,坠入水缸,墨迹一点点晕开。
她知道,他们此刻都在风眼里。
风眼无声,而风暴,才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