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和夏小蝉并肩坐着,夏小蝉不知在说些什么,语气轻快,整个人几乎依偎在向阳身上,手臂亲昵地环着向阳的肩,侧着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阳光从大片玻璃窗舞台探照灯般地泼洒进来,将他们登对得像顶级杂志时尚大片的翦影,框上了一层闪瞎人眼的金边。
靳苍的心,无端地泛起了一阵陌生的异样感。
那个叫夏小蝉的女孩,明亮、艳丽、落落大方,和向阳之间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熟稔。
她是谁?和向阳是什么关系?他这才惊觉,自己对于向阳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看着眼前他们那种亲腻无间的互动,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着阿苍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端着饮料走回座位。
夏小蝉见他回来,自然地坐回了向阳对面的位置。她银铃般的笑语正酣,吱吱喳喳的,向阳没插话,只是听得甚是专注。靳苍心头又是微微一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靳苍没有听清他们之前的谈话内容,只听见夏小蝉此刻语气转为严肃,对着向阳说:「你爸心脏装支架了,你知道这是他第几根了吗?你甚至不知道向伯伯心脏开过刀,对吧?」
向阳端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他抬眼看了看夏小蝉,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最终却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眼帘,目光落在杯中深褐色的咖啡表面。
靳苍从未见过向阳这般模样,平日里那个优雅自信、偶尔浪漫散漫的向阳,此刻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阴影里,甚至连宽阔的肩膀都似乎塌下去了一些。
夏小蝉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少了方才连珠炮的语速,微微有些无奈:「是我自己找过来的,没人知道。我就是想着,很多事情啊,就差在没能实时明白,时间久了,就那么拧在那儿,越纠结,疙瘩就越解不开。有些坎,还是得面对面才能过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夏小蝉的目光落在向阳紧握的杯子上,继续说:「向伯伯他……其实很想你。」
向阳依旧低着头,餐厅里轻柔的音乐,此刻听来有些遥远而失真。他握着杯子的手,手背上青筋淡淡显露。
靳苍枯坐一旁,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这份兜头罩下的突兀,让他不知所措。他忽然想起了疗养院里的靳长安,心中也是一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原来阳光开朗的向阳,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重负?但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况?他其实了解得很少很少呀。
夏小蝉把话带到,便也不再多说,转头对着靳苍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刻意让语气听起来有些喜剧效果:「苍弟弟,我看巷口好像有摊子在卖草莓,台北的草莓竟然可以这样沿街叫卖的吗?太可爱了!陪姐姐去挑一盒呗?让他自己先静静。」
夏小蝉起身,眼神示意靳苍跟上,动作干脆极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靳苍迟疑地看了看仍旧沉默的向阳,轻手轻脚地跟着夏小蝉走出餐厅。
向阳一个人坐在原位,夏小蝉那句「永远拧在那,越纠结,就越解不开」在他耳边,像把云朵吹得满天空跑的北风,呼呼地嚎。
这结,究竟是什么时候打上的?又是如何缠得如此死,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时间太久,久到他自己都有些模糊了。
他慢慢啜饮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刺了刺他。
若真要去解,最先需要和解的,恐怕是那个一直以来别扭着、固执着的自己吧?
他望着窗外苏醒后台北街道川流不息的交通,每个人都在无休无止地赶着路,他们都在上赶着怎样的奔赴呢?奔赴的尽头,又是一番怎样的等候呢?一时之间,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