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娘不断提及往事,以激起丘真人面上波澜,但对方依旧安平不惊,只平静地以原本的目光望向颜娘。
待颜娘怨声休止,真人才淡然一声,“曾于翠峰山上,与你见过,只想彼时你暂留片刻便离去,谁知竟于山中停留整整一夜。”
“彼时真人亦在?”
“贫道如何在,如何不在,只凭你所想,眼下面前之贫道,岂又知确是贫道否?彼时鱼鳞自隔壁一室涌入,岂又非非梦哉?”
丘真人缓缓落于地面,丝毫声响都未发出,就似他只是一团云雾般,悬浮半空,又散于地面。
“何为真?何为假?所以为之虚幻,其未尽又是为真?”
他将手张开,似拨帘一般挡开气窗透进来的光,那光中走出两人,才看清两人面孔,颜娘
便涕零如雨迎了上去,“祖母……阿娘……”
可就在对方二人将手伸向自己一方,同欲相迎搀扶一把,颜娘却径直从两人身体之中横穿了过去,“真人何苦拿幻象挑弄我?”
“怎言其为幻象?象中之人,岂非汝之阿娘、祖母?其二人之面容身形,又与存于你心中之二人,有何分别?”
“不得以手触之,便以之为幻;眼见其象,便以之为真,梦醒方知为梦,此刻若你以手碰触自身,所感之形、温、状,无一不是你自身,只得见亡故之一双亲人,却不得相互围挽,便以自身都为梦中之幻象否?”
真人所言,如他自身一般云雾缭绕,颜娘在此之中,眼泪渐干,“无论真幻,真人此番现于我面前,所为何意?又为何事?”
“此番贫道立于你之前,岂非你心中自有贫道在,贫道便现身于前,而非贫道自现。”
“这是何意?当下莫非又是另一场梦?”
“梦若生死,有生自然有死,生时所见,为见;死时所观,为梦。”
“如此说来,吾已死?”颜娘急忙碰触自己,无论触感、温度,都确为自己无误,再慌忙看向丘真人。
“生死又如何,思未停,身便在。”真人眼神之中稍稍泛出光亮,似在期待颜娘的反应。
“‘思未停,身便在’。真人……莫非真人便是如此现于我前?然吾未念及真人,缘何真人于此刻现身?”
“世间万物,不止法理
,仍有机缘,彼时你欲见贫道未得见,贫道却见得你,是为机误,此刻未曾思及得见我却见得,乃是机缘已至。”
“如此说来,真人岂非时刻于我身周?”颜娘已全然止住早先所想,一心只仔细回味自初见后真人每句所言。
丘真人见她已有所悟,面容松弛些许,“若早有机缘,想必贫道自有方法,不至如今你受困在狱中。”
此一句对颜娘是极大勉励,一经想到自翠峰山之行后,自己想要寻得的真人,竟一直存于自己身边。
“只是东都水祭后,听闻……”
“贫道肉身自是已灭,然身灭,神方得长存,此亦为羽化后,贫道方知之事,足见修道多年,却仍有诸多未知其详之事。”
“自然,贫道尚有一事欲言明,此刻你面前之贫道,不过为万千贫道其一,但有机缘,贫道自能现于任何人前。”
颜娘对此并不在意,自己仍有许多事想要向这位并非血亲,却自祖辈便颇有渊源的真人发问。